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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突如其來的噩耗重重的打擊了紀墨然,茫然的心抓不著真確的感覺,只有一片的渾沌混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到家的,渾渾噩噩中最清楚的是「淋巴癌」三個宇,像張牙舞爪的野獸在他眼前示威,威脅著將他拆解吞噬。

  他頹坐在沙發上,視線空洞的望著天花板。

  這個時間全家人都不在,他們各自為著事業、學業忙著,他們的生活都有目標,未來都很有希望。只有他,不得不緩下他的腳步,或許將緩得永遠跟不上大家,就這麼停滯,就這麼結束……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罹患癌症,也從來沒有想過在得知罹患癌症的時候如此惶恐畏懼。

  他就像一隻展翅翱翔的鷹,在穹蒼中恣意盤旋時,陡地被射了一箭,瞬間墜落下來。

  不難想像,那是有多麼的錯愕,多麼的不甘願哪!

  他本來可以飛得更高的,他還可以更成功的!然而這癌症就像一盆冰冽的水,猝不及防的澆熄了他的雄心壯志。

  一種難以言喻的顫慄感在全身蔓延,沁骨寒意無孔不入的鑽進他的五臟六腑,淩遲著他的意志。

  他的世界仿佛忽然從繽紛變灰暗,從豐富變黯淡,教他無所適從。

  他想勇敢面對,人家說無欲則剛,豁出去就可以跟病魔對抗,但是,他眷戀的太多太多了,他無法說服自己泰然以對。

  他捨不得父母、手足、事業成就……而最最放不下的,便是心底最深愛的那個女人。

  此刻,他光是想到自己可能得退出她的生命,無法與她共度未來,他就心如刀割啊!

  相戀三年,感情根深蒂固、歷久彌新,他們在各方面都是那麼契合,彼此就是對方的歸屬,他不敢想像,倘若他有一天不得不撒手離去,她要如何承受死別的哀痛?

  罹患癌症,除了接受治療與放棄治療兩種選擇,他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他不可能什麼都沒做就等死,所以接受治療是必然的,但是結果如何,沒人能夠預料。

  他該坦白的把實情告訴她嗎?讓她跟著他一起吃苦受罪,承擔心情與精神上的折磨?

  假如不告訴她,那就必須找藉口暫時離開她,再獨自去接受治療。

  可是,該找什麼理由呢?即便有好理由可以暫時離開,但是之後呢?那不可靠的存活率和復發的可能性,都將是往後生活的可怕隱憂啊!

  抬手覆額,他苦惱閉目,不由自主的逸出鬱煩歎息。

  莫名其妙有了這個病症,已經將他向來的自信驕傲給打亂了,他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拿爵如怎麼辦才好。

  一道鈴聲驀然響起,劃破了凝滯的寧靜——

  正當紀墨然整個腦子都掛念著管爵如的這個時候,她仿佛就像心有靈犀似的來電了。

  「哈羅,你人在哪兒呀?怎麼不在公司?」她輕快的語調透過話機傳來,也帶來了一陣如春風般愉悅的氛圍。

  「對,我去攝影棚看拍攝進度。」淺淺揚起笑,他想好了藉口。

  他就是知道她今天下午要帶下屬去廠商那兒提案,所以才安排這時間去醫院看報告,想自己先聽聽結果,再決定告不告訴她,沒想到……他的預防果然是對的,因為得到的的確是壞消息。

  「欸,你猜,比稿結果怎樣?」她很有元氣,嗓音含笑。

  「聽你的口氣當然是又打了場漂亮的勝仗嘍!」勉強牽起嘴角,佯裝出讚美的語調。

  「呵呵呵,猜對了。」她開心的逸出銀鈴般的笑聲。

  「那還用說。」紀墨然附和,可聽著她的笑聲,心情一陣苦澀。

  他們總習慣在第一時間分享彼此的成功與榮耀,然而現在他卻不敢把自己的困擾與害怕告訴她。

  他可以與她同甘,卻捨不得讓她共苦啊!

  笑聲漸歇,管爵如話鋒一轉,忽然神秘地問:「墨然,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他一怔。他只知道今天是他被判罹癌的日子,是他有生以來最沉重的日子!

  「不知道。」他沒有多餘心力去猜想。

  「厚!我就知道!」她略帶埋怨地嗔道,旋即語氣一轉,恢復原先的愉悅。「算了,原諒你,我記得就好。」

  她體貼他最近身體不適,三不五時就冒出毛病來,所以不計較他把重要日子忘記,反正她記得,由她來安排就好了。

  「到底是什麼日子?」好奇心被她勾起。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繼續賣關子好了。」她神秘兮兮的竊笑。「我們晚上要出來見面哦!」

  「今天?」他詫異揚聲。

  今天的衝擊這麼大,心情又亂又差,他沒有把握能夠成功偽裝,所以不適合出門啊!

  「是啊,我訂了位子了。」

  還訂了位子?!

  「呃……可以改天嗎?」他遲疑地問。

  「不可以!」她陡地升高八度音,一口否決。「過了今天就不是了,怎麼可以改!怎麼?你有事?」

  「沒事,只是太突然了……那好吧!我們晚上見面。」瞧她這麼興致勃勃,紀墨然還是寵溺的依了她。

  「嗯。」她這才開心的重重點頭。

  「我去接你?」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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