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聽荷 > 幸福的另一種面貌 | 上頁 下頁 |
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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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陰霾,可他表面上還裝作很輕鬆的樣子,「是啊,所以我才忍住沒有發作,很明智對吧?」 朝露捧起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可是,誰說我一定會選打贏的那一個,我只會警己心裡喜歡的那一個。」 她看到褚雲衡的眼眶霎時泛紅,他拚命忍住情緒,一雙眸子轉了好幾轉,才令紅暈褪去,他用催眠般輕柔的語調說:「我知道了。」 車子在朝露家樓下停好,褚雲衡已事先從褲子口袋裡拿出錢,只是由於坐在後座右側,往前時身子轉動的幅度比較大,對左側麻痹的他來說頗有些不便,朝露見狀,便接過錢遞給司機。 類似的事在他們交往之後發生很多次,有時是高高的臺階,有時是一個瓶蓋,有時是一個對常人來說很容易的側身……朝露越是走近他的生活,越是體會到他的不易,也因此更愛他,曾有的偏見與嫌棄在認識他之後層層剝離,她看到的是一個活得有尊嚴、有格調的男人,他的輪椅和手杖或許有損于他完美的外貌,卻不會令她對他的愛少上分毫。 褚雲衡推開車門下車,朝露緊隨其後,此時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眼前駛來的一輛車讓她有些迷惑。 那是方蘊洲的車,她經常和他出去辦事所以認得,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老遠就看到副駕駛座上坐著自己的母親,褚雲衡顯然也看到了,同樣一臉困惑。 方蘊洲似乎沒注意到他們,在不遠處停好車後從車裡走下來,繞到副駕駛座旁拉開車門。 朝露走上前,問道:「蘊洲,你怎麼會送我媽媽回來?」 方蘊洲看到她先是楞了楞,接著說:「難怪我覺得越開越眼熟,總覺得很久之前來過這裡,果然是……哦,剛剛阿姨在我家不小心扭傷了腰,我陪她去看了醫生。醫生說雖無大礙,但因為是舊傷了,今後還是要格外小心保養,剛剛聽阿姨說你們家沒有電梯,我背她上樓吧。」 朝露聽得有些迷糊,但現在什麼事也比不上母親重要,見方蘊洲半蹲下身,她趕忙扶母親趴到上去。 方蘊洲把賀蕊蘭背起,朝露怕他體力不支,在背後托了一把,走到大門口時,對等在那的褚雲衡說:「我先陪媽媽上去,你……」 「沒事,我自己慢慢走上去。」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一點情緒。 朝露上樓時,偶然一個回頭,見他仍停在原地,帶著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半仰著頭望著他們,那眼神讓她很痛很痛。 他一定有很深的遺憾和愧疚,在這樣一個需要男人出力的時候,在他心愛的女人、在他重視的長輩面前卻是有心無力,甚至只能看著他的情敵輕輕鬆松地背起女友的母親,而他口,能步履艱難地跟在後面。 朝露扭過頭,強忍住傷感,繼續往上走。 她聽到身後傳來手杖點地與鞋子摩擦地面的動靜,緩慢而沉重。 上樓的時候,朝露向方蘊洲問清了前因後果。 原來,賀蕊蘭這周透過介紹接了份新的鐘點工工作,雇主便是方蘊洲,一周去兩次,每次兩小時。沒想到才第一天工作,就在擦窗戶時扭到了腰部,方蘊洲不放心,帶她去看了醫生,仔細檢查並貼了藥後,又親自送了回來。 縱然是方蘊洲這樣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背著一個五、六十公斤的人爬五層樓也是頗為吃力的,其間賀蕊蘭也因為怕累壞他,提出要自己走,方蘊洲卻堅持不肯,還寬慰她,「先別說我和朝露是老同學,就是不認識的人在我家做事受傷,我也應該負責到底,沒照顧好阿姨我已經夠抱歉的了。」 「哪裡的話,是我給你添了麻煩。」賀蕊蘭語帶歉意,「小方,你真是個熱心人。」 等方蘊洲背著賀蕊蘭走進屋裡,朝露仍停在門口,兩隻眼睛朝樓梯張望,細聽之下,有腳步扭轉拖地的聲音自下面傳來。她知道,她的男人還在與這些臺階艱辛作戰。 「朝露,你下去瞧一下小褚吧。」賀蕊蘭在被背進臥室前,扭過頭對朝露說,「我沒什麼事,別叫他擔心了,我們這兒的樓梯不好走,讓他別走得太急。」 「媽,你真不要緊?」 「我好多了,倒是小褚心裡怕是不好受。」 母親是那樣細心,竟能想到這一層,說實話,她很怕母親會因為褚雲衡今天無可奈何的表現對他產生負面的印象,可是母親的話裡全是對他的疼惜,朝露心裡充滿感激和感動,她拜託方蘊洲替她照看母親片刻,隨後便奔下樓。 等她見到褚雲衡時,他正靠在四樓轉角處的扶手上,左手看得出正勉力搭靠在金屬橫杆上借力,儘管如此,他的手杖和整條右腿都仍在微微打顫,與她四目相對時,他立即費力地直起身,腰和胯部同時一挺,帶動撇在一旁癱軟的左腿往裡略收了收,接著若無其事般揚了揚手杖。 「嗨,我也快到了哦。」他的口吻裡有一種故作輕鬆的姿態,卻明顯透著體力不支的虛弱感。 她跑下臺階,攙住他的左臂說:「媽媽沒事兒,她讓你慢慢來,不用著急。」 他撐起手杖,一邊扭抬起胯部往臺階上走,一邊低語道:「也不知阿姨會怎麼想我。」 「她當然和我一樣心疼你啊。」 他猶豫了一下,臉色陰鬱,嘴角顫了顫,輕輕說道:「阿姨對我的體諒我都明白,可是站在一個母親的立場,她最關心的始終是她的女兒。所有人都會變老,不只是長輩,我們也終有身體不適、行動不便或體力不支的時候,你媽媽會想,等有一天你老了、病了,而我卻只能癱在輪椅裡,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那該怎麼辦?朝露,我是一個男人啊,可這種時候我卻顯得那麼無能……如果我有女兒,我也不會放心把她交給一個……」他停下腳步,眼中的陰霾那樣深重,手杖被他握得緊緊的。 半晌,他向著臺階抬起手杖,手杖頭卻被朝露握住,輕輕按了下去。 他帶著迷惘的眼神望向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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