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聽荷 > 幸福的另一種面貌 | 上頁 下頁


  朝露回過神,見周若枝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怪胎。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特別傻氣,還好那對男女沒留意到她的反常,她趕緊坐下,喝了一口冷咖啡定神。

  「你清醒點,就算不在乎他的腿,人家女朋友還在呢!」周若枝小聲說。

  朝露忙搖頭否認,「別胡扯,我只是有和你一樣的感覺,覺得怪可惜的,那麼好的一個人……」

  「那倒是,要是我,不揪住那孩子教訓一頓就算好了,還揭自己的短處好言教導對方,我可沒那麼大方!」

  「我也和你一樣。」朝露苦笑。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周若枝看看時間,說得先回去了,朝露點點頭,結完賬走出店外,兩人道了聲再見便分開了。

  回家的路上,她想起了往事。

  高中時曾有個女生因為一些小事和她起了衝突,口不擇言地嘲笑她,當時已經放學,那個女孩一路走一路不依不撓地罵人,而她沒有爭辯,只是冷冷地看著那個女生。

  一步、兩步、三步……對了,就是那裡,不要走偏……

  她就這樣冷冷地看著那個女生沒留神腳下的路,被一塊丟棄在路中央的磚頭絆倒,摔了個四腳朝天,對於沒有向那個女生發出提醒毫無愧疚。

  後來,有個同班的男生從她身後走過來,扶起了那個女生。

  難道他一直走在她們身後,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時的她有些心虛,手心冷汗涔涔,直到她聽見那男生說的話才寬心——

  「會摔這一跤是你活該!」

  她和方蘊洲就是從這件事開始漸漸熟悉的,在此之前,她甚至沒有和他說超過三句話。他和她都算是年級裡有名的學生,只不過出名的理由很不相同,除了成績都很優異這點之外,他們便是兩個世界的人,毫無交集。

  自從父親出事後,所有人對她的第一想法就是「殺人犯的女兒」,生怕哪一天她會像父親一樣犯罪,初時朝露還會在意這些閒言閒語,時間久了便生成一套自我保護機制,不生氣、不感動、不傷心、不熱情。別人願意和她說話論事,她就好好應對;給她臉色瞧,她就轉身走開。

  不管這算是消極抵抗還是什麼,有了這層保護,她總算沒有垮掉。

  當方蘊洲扶起那個女生,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時,朝露似乎聽見防護罩發出清脆而短促的龜裂聲,她一時找不到哪裡有了裂縫,有細細的風透進她的心裡,卻並不冷。

  「你可真狠。」他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著她,語氣裡卻不含責備,反倒像是在評價一個很有意思的發現。

  她白眼一翻,哼了一聲,「難道你就有風度?」

  「我不只有風度,還很有正義感。」方蘊洲毫不臉紅地說。

  朝露想了想,他的話確實沒錯,扶起狼狽跌倒的人是風度;斥責出言不遜的人是正義。這個方蘊洲,過去即使他是全年級最出風頭的人,她也沒覺得怎樣特別,倒是今天這一出教她對他刮目相看了。

  那件事發生後,關於她和方蘊洲談戀愛的傳言鬧得滿城風雨,朝露的日子變得更不好過。她清楚流言之所以散播得這麼快,不會只是一兩個人的功勞。她貧窮、她漂亮、她聰慧、又是個家裡有不光彩故事的人,這樣一個女生,男生還好,卻是最不討女生喜歡的。

  假如只是流言蜚語,她尚且可以無視,但各式奇招頻出的惡作劇不斷在她身上上演,她終於感到疲於招架了。

  朝露記得那天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當她想要戴上自己的手套時,卻發現裡頭吸飽了污水。

  很聰明的做法,如果直接把手套拿走扔掉,難保不會背上偷竊的罪名。

  朝露苦笑了一下,走到教室角落的垃圾桶前,把手套儘量擰乾。

  「用這個包起來吧。」

  她抬起眼,看了看方蘊洲手裡潔白的男士手帕,搖了搖頭,走回座位,從書包裡找出一本練習冊,撕了兩頁下來,把手套包好。

  方蘊洲那天一直跟著她出了校門。她明知道也不拒絕,後來回想起來,她應該是希望他跟著自己的。

  出校門後她回頭不見方蘊洲的蹤影,只當他走了,卻很快聽見方蘊洲喊道:「董朝露!」

  她一轉身,見他氣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跟前,手裡捧著一袋糖炒栗子。

  「請你吃的。」說著就硬把紙袋往她手裡塞。

  朝露糊裡糊塗地接了過來,熱呼呼、香噴噴的,捧在手裡好溫暖好舒服,她不由得心中一動,「方蘊洲,把你的手帕給我。」

  「哦。」他乖乖地把手帕拿出來。

  「兩隻手托著,把手帕攤平。」

  「好。」他照辦了。

  然後,她把半袋栗子倒在他的手帕上,又動作靈巧地將手帕打了結,兩人相視一笑。

  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朝露每每走過那條路都彷佛能聞到栗子的甜香,掌心也冒出直抵心間的暖意……

  朝露雖然不喜歡沉溺往事,但也不可否認這是段難得快樂的時光,而很快她也發現,方蘊洲也對此事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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