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聽荷 > 幸福的另一種面貌 | 上頁 下頁


  朝露想著反正週六下午沒事,就和她約了兩點見,至於地點,周若枝表示在住家附近發現了一家有意思的咖啡店,叫「貓與鋼琴」,問她要不要去。

  朝露覺得這店名不錯,隨口問了句,「真的有貓,也有鋼琴?」她喜歡貓。

  「有啊有啊。」

  「好,就約那裡。」

  隔天朝露來到「貓與鋼琴」,地方並不難找,店是新開的,面積雖不算大,但也不至於讓人覺得擁擠,綠色的木制落地窗和乳白色的蕾絲窗簾都很新很潔淨。

  當然,正如周若枝告訴她的那樣,真的有貓和鋼琴,還沒進門她就看見了兩隻貓,一隻在大門口蜷縮成一團著睡得正香,一隻在落地窗前眯著眼打量著路人,一副慵懶的模樣。

  周若枝還沒有到,電話聯繫過後說是家裡的小傢伙纏著不讓出門,孩子多是黏人的,朝露能理解,讓她慢慢來,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她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服務生過來招呼,她點了杯熱拿鐵。

  進來後她發現,原來店內別有洞天,再往後走是個小後院,設有露天座位,四周有著籬笆和綠色植物,有些客人坐在外頭曬暖陽,而貓的數量遠不止兩隻,光她所見就有四、五隻,而傳說中的鋼琴赫然擺在店中央,琴是白色的,和整個裝潢很搭。這個時段沒有人演奏,不過,即使只是這樣靜靜地放置著,也給整個咖啡店添上了幾許文藝氣息。

  周若枝現在日子真的過得不錯,以前這種地方她是絕對不肯踏進來一步的,嫌貴。朝露想起當年那個為了省錢,每次出遊連飲料都捨不得買,沉甸甸地背上一大壺白開水的周若枝,不由得有些感慨。

  店裡有免費的書籍提供給客人翻閱,她從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攝影集,用來打發時間。翻了沒多久,耳邊忽然響起一串琴音,旋律舒緩迷人,朝露對古典樂不太熟,這首偏巧知道,是舒曼的《夢幻曲》。

  她抬頭看向鋼琴的位置,一開始只是下意識地好奇,想看一眼彈琴人的模樣,可是仔細看了一下,便發現有些異樣。

  鋼琴前有一男一女,卻不是四手聯彈,男人單用右手彈奏主旋律,女人則是用左手彈和絃,難得的是配合得十分有默契,整支曲子恍如出自一人之手。

  朝露越看越覺得彈琴的男子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卻始終想不起來,直到他扶著琴站起來,她才猛然記起,難怪會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個男人不就是那天母親興沖沖拿給她看的照片上的人嗎?

  只見他調整好手杖的位置,蹣跚的朝靠窗的座位走來,他右手探出杖來,左腿借著腰部的力道甩出去,走一步便要劃半個圈,待站穩後右腿再跟上來……如此重複,步步艱難。

  很快,朝露發現,不只是左腿,他的左手腕和手肘屈起的角度也有些異常,但不是很明顯,她頓時恍然大悟為什麼他只用單手彈琴。

  母親只說他行動不太方便,事實上,這個人左半邊的身體幾乎是癱軟無力的。

  朝露心裡有些痛,當時看照片,一時之間只顧到自己的心情,此刻活生生的人出現在她眼前,不免生出惋惜的情緒。

  他似乎並不介意拖著殘疾的腿多走幾步路,前面有空位他卻沒停下,朝露猜測興許他和那個女孩都是這家店的常客,並且有習慣的位子。而看著他們倆朝自己越走越近,她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幸好,他們終於停下,朝露和他們之間還隔了一桌。

  直到女孩先坐下,那個男子才跟著坐了下來,他的動作有些不協調,儘管看上去已經足夠小心翼翼,坐下去的那一瞬間身體似乎還是有些失去控制。他略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把手杖靠著窗臺放好,然後,他朝著女孩笑了一下。

  見狀,朝露的心奇妙地被撼動了,她發覺,他的笑容裡沒有苦澀、尷尬和掩飾,只有暖意。她自己很少那樣笑,記憶中,也很少看到過別人露出這種笑容。

  他面前的女子發出銀鈴笑聲,微卷的秀髮被纖長的手指撥弄,看來分外嫵媚。

  朝露收回視線,專注在眼前的攝影集上,不知不覺間,半個小時過去了。

  這時,周若枝到了,沒說什麼抱歉之類的客套話,只簡單丟下一句,「等下必須讓我買單。」

  朝露笑著點頭,「那我不客氣了。」

  這家店裝潢如此精緻,消費當然也不便宜,她知道,周若枝是想替她省錢。若是換了別人這麼說,她絕對不會答應,而是堅持各付各的,唯獨對周若枝不同,因為她們有過同病相憐的苦楚,她十分珍惜她對自己付出的善意。

  「你和方蘊洲到底怎樣了?」周若枝直奔主題。

  朝露把方蘊洲空降他們公司,之後又提拔她為秘書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

  周若枝看著她,半晌才道:「我看你的樣子不像假裝沒事,倒像是真的不在意。」

  朝露啜了一口咖啡,喝到嘴裡才發現,沒多久工夫,原本滾燙的咖啡已完全冷卻,她心中略有觸動,喃喃道:「有些人的心生來容易熱,也容易變冷;有些人的心不容易熱,一旦熱了就很難冷下來;而我大概是第三種,好不容易才被焐熱,卻很容易就會冷卻,不瞞你說,我也曾怨過、不甘心過,只是不知道什麼從時候開始,這些激動的情緒就消失了。」

  周若枝握住她的手,「朝露……」

  朝露用輕柔的力道反握了她一下,「借借你的桃花運,也許我將來也能遇到個好男人。」

  話音剛落,就見那桌的男子站起身,她瞥了一眼,心裡莫名地感到慌張,眼神也只是匆匆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她想,肢體殘障的人應該是不太喜歡被人盯著看的,她可不想被人誤會自己歧視殘疾人,只不過她就是忍不住想多看他兩眼。

  朝露待他轉身朝後面走,才敢稍稍明目張膽地看他的背影。顯然他左邊的身體處於大半失能的狀態,很難保持平衡,走起路來身子不免重心右移,上半身有些前傾,可他的背卻挺得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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