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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恍然明白此聲為何物的趟奔,拉大了嗓門命城橋上的士兵快捉住太子妃並策馬沖上前,已撐至最後底限的顧長空,發覺趙奔已識破後,隨即扯了冬卿掉頭往城裡跑,跟在他們身後的康定宴,則是邊跑邊命候在裡頭的城兵合力收起城橋。

  傾斜的城橋漸往上收,令馳在上頭的趙奔馬勢不穩,他倏然收繩止蹄,回首看了仍在他身後的大軍一眼,頓時調過戰馬奔向大軍,大聲喝令全軍速離九江城儘快朝地勢較高的地方移動。

  下一刻,滔天洪水在伏羲營慌忙撤退中驟抵,三條圍繞在九江城外卻遭人截流並蓄洪的支流,被迫同時集中沖向九江城,漫高的洪水以無人能阻之勢一泄千里,緊急關上城門的九江城,雖說地勢較高,但還是險些因劇烈的水勢而拉不上城門,城內的城兵們紛紛拉緊了城門巨索關攏城門,在城門一關上後,一湧而上的軒轅營士兵趕緊上前以巨木抵住城門,並以雙手推擋在厚實的城門上,試圖阻止外頭水勢強烈的奔流衝垮城門使得洪水也沖進城中。

  伴著水流,擊打在城門上的樹枝或石塊,一下又一下撼動著城門,聲勢之大,令門內的軒轅營人人耳中聽不見人語,亦聽不見外頭伏羲營任何兵員的聲音,大夥都咬緊了牙根在心中祈禱著,歷經過滅南烽火、數百年水患,專為防災而築的這座九江城,能夠抵擋得住這次人為的浩劫。

  來得急亦去得快的洪流,在橫掃過九江城外後,順勢沖向長江。數個時辰過後,清晨的濃霧早已散去,身子早已緊繃到僵硬的眾人,在外頭再無任何聲響時,緩緩自城門後撤開。

  沉重的城橋再次落下,走出城門的眾人,啞然無言地瞪視著眼前難以想像的景況。

  放眼看去,九江城外眾鎮皆毀,眼前盡是滿地泥濘與殘屋,自上游沖下的大水與石木,將九江城外摧殘成一片狼藉,而先前包圍九江城的趙奔與伏羲營,已不知去向。

  「敵軍……」一片靜默中,顧長空困難地自喉問擠出兩字。

  不願去想像方才城外發生了何事的眾人,無人回答他。

  「九江……」顧長空呐呐地指著前方,很慶倖在開戰前就已將百姓全都撤往臨川。

  眾人全都看向站在前頭的冬卿。

  她深吸了口氣,信誓旦旦地道:「我們可以再造一座九江。」

  聆聽著她令人安心的保證,眾人下自覺地都松了口氣,自震驚中回神的康定宴,忙下迭地命人設法出城,好去將在上游截流轉向的燕子樓與袁天印接回來。

  潺潺的黃流,低聲白橋下和前方的城鎮中走過,冬卿走至橋上,低首看著這一手創造了九江亦可毀滅九江的河水。

  那日,袁天印告訴她,就由九江城自己來決定他們的勝敗,由上天決定他們究竟該不該亡在此地,敵不過趙奔的她,同意一賭,雖然她以往都深信人定勝天,也下相信什麼命運,可這一回,她卻在城破之前押下了所有的本錢與命運一賭,或許,這只是臨死一搏,但她真的很想知道,軒轅營是否命中註定將亡在九江,而她與玄玉,定否夫妻真無再聚之日。

  當康定宴準備派兵出城去江邊尋找敵軍時,冬卿轉身定向城門,打算先告訴康定宴,在確定敵軍生死後,定要快些將九江已退敵的消息傳達給玄玉,頂上的日光照在橋下的流水之上,將她的臉龐映照得瑩瑩發亮,在她走過城橋時,水面上留下了她的倩影。

  日子像是水面的漣漪,圈圈泛起後,又無聲無息地逝去,曾經發生的戰火,像昨夜的星斗,天明即隱,晨光乍現,又是一日晴。

  入秋了,長江雨岸變色的葉木漸漸染上秋彩,白九江出發東下的戰船,一艘艘安靜地劃過江面。

  一路西進的伏羲營大軍,先後戰敗在洛陽與九江,趙奔戰敗後,江南情勢下變。

  太子玄玉弭平晉王之亂,建羽皇帝止即下旨續剿信王,原本駐守京畿的盤古營,奉命代軒轅營南下順江東進,與自九江反攻至丹陽的軒轅營守軍在採石會合後,大軍逼抵丹陽。

  前後不過數年,丹陽城再次遭大軍包圍。

  守在丹陽城內的德齡,雖有以前南軍為班底的城軍可據守,但在聯軍包圍丹陽城的這些日子來,德齡除了守城外,並末派出城軍迎擊,他只是在等,他在等一個能讓他做出決定的消息。

  突破萬難才入城的嵇千秋,在德齡等待的目光下出現在他的面前。

  聽完了嵇千秋所帶來的消息後,德齡愕目以對,難以相信此事的他,不禁要向嵇千秋再確認一次。

  「確定是他親手殺了爾岱?」這怎麼可能是玄玉會做之事?

  「是。」

  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事實的德齡,在殿中來回踱步了一會後,心煩意亂地再問。

  「父皇有何反應?」親刃手足,此事非同小可,最愛顏面的父皇應當不會不在乎全朝大臣的責難,當然父皇更是介意,天下人如何看待這位甫當上太子就痛下殺手的新太子。

  嵇千秋的面色有些慘淡,「聖上聖諭,晉王興兵造反,死不足惜。」

  煩躁的步伐頓止,德齡動作極為緩慢地轉首看向嵇千秋,總算是摸清了父皇為何願讓玄王殺了爾岱。

  父皇是決心要殺侗榜樣給他看。

  「開城門。」等到了個答案後,早就做好準備的德齡沉痛地合上眼。

  「王爺?」還以為他要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的嵇千秋,不敢相信這會是他考慮過後的答案。

  他不得不識實務,「趙奔已死,我亦失了最後的籌碼。」縱使眼下他能守住丹陽,或是派軍擊退敵軍,但日後父皇定會再派出軒轅營或是更多聯軍齊下丹陽,到時,他仍是得降。

  「難道王爺就這麼出降?王爺,您要三思哪!」不忍多年來的心血皆毀在這上頭,更擔心德齡的安危,嵇千秋不贊成他就這麼束手待斃。

  德齡面色凝重地說著,「我若不降,就算到時父皇能網開一面不治我欺君、造反之罪,玄玉也定會殺了我。」

  「太子怎會——」他才想反駁,卻迎上了德齡那雙篤定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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