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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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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精蓄銳、整軍待發的這一夜中,守在玄玉身旁的堂旭,見玄玉並無睡意,勸了玄玉許久卻依然不成的他,雖說玄玉都已叫他與其他將軍一般去歇息別守著他了,可他就是不走,硬是努力打起精神,一回又一回地,聆聽著外頭定時的打更聲,他覺得這夜很漫長。 在他的目光下,玄玉沉默地在行轅中坐了一夜,案上的茶涼了,燭淚也幹了。 當黎明再次來到,東方遠處的山頭迸射出第一道晨曦時,著好戰袍的玄玉,系緊腰際的箭筒,揚手取下掛放在架上的陌刀配掛在腰際另一側,在轉身走出帳外時,他用力握緊了堂旭呈上來的戰弓。 帳簾一掀,微眯著眼看向天空的玄玉,從不曾覺得黎明時分的天際是如此清澈,葉上猶帶夜露的草葉,在風中輕輕顫動,神農營兩萬騎兵與三萬步兵,也在晨風的吹拂下蘇醒,齊列在川聲嘹亮的岸邊,正一個接一個的登上戰船,準備前往對岸九江己攻下的渡口,自九江上岸後先行東進。 全軍登上船艦後,一艘艘載滿了士兵的船艦平穩地滑過江面,清晨的江面上很平靜,偶有數只江鷗低叫地飛過,或是跟隨在船艦後頭嬉戲,這是個一如往日的早晨,天際澄淨、江水剔透,帶著濕意的空氣裡,嗅不到絲毫戰爭的氣味。 但在日頭愈升愈高,他們也愈來愈靠近對岸時,站在船頭的玄玉,迎著帶了點刺鼻氣味的江風,遠眺著遠處岸上面臨三面夾擊的九江城,未熄的嫋嫋烽煙仍在上方徘徊,染黑了九江的天際宛若重雲密佈,陽光照射在遭到損壞或經歷過煙熏火燒的城牆殘垣上,看來有些漆黑,在岸邊,那夜燕子樓所率的戰船也仍停泊在江岸邊。 大軍登岸後,玄玉先令戰船開回楊國長江沿岸,順著安全的江道續往下游前進,再親率大軍踏著岸邊的江水,繞過攻守方酣的九江城,開始朝上游前進。 遠離了九江城後,他們在幾座居於九江附近的城鎮遇到了點抵抗,但對方皆不是敵手,原本行走在岸邊或是城間的大軍,隨著江岸地勢的改變,離開了江水走入了岸旁林木生長得甚為濃密的林中,據軍中的嚮導說,這是捷徑。 林間走了一日後,在次日天明時前方探子來報,如玄玉所料,南軍一支位在九江不遠處的軍伍,正奉命趕往九江支援,全速朝他們這個方向開來。 收到這消息後,軍中眾將軍皆面有難色,只因若在這處偌大的林間與敵軍交鋒,萬分不妥,因林戰的缺點實在太多了,軍伍不能佈陣、騎兵不能策馬衝鋒、步兵們慣用的長形陌刀或是槍矛,也不便在林木密集的林間使用,加上所有的戰略、計策在這林間也全都派不上用場,任再如何英勇的兵將,面對此境,也難敵困況。 若是不願林戰,那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往後退,撤出林外再戰,可他們光在林間疾走就走了一日,若是退出林外再戰,那麼先前這一日的光陰就即將耗費,且更讓敵軍接近九江一步;另一個選擇是,大軍繼續前進,趕在敵軍入林前在林外與敵軍交戰。可這二者他們卻皆不能選擇,因敵軍已即將入林,而他們離出林處,也還有段距離。 不願耽誤時間的玄玉選擇繼續前進,並下令全軍準備在林間與敵軍交鋒。 林間草木,在士兵們踏過時沙沙作響,而這聲響,也是此刻寂靜的林中唯一的音律。在玄玉的令下,盾伍與箭伍走在前頭,騎兵們將戰馬置於大軍之後,與步兵皆背弓或弩,攜短陌刀前進,堂旭身後那柄大刀,此刻在林中看來,極為不適,可玄玉沒有說什麼,也沒特意叮嚀他些什麼,玄玉的無言,或許是出自於多年來對於他的信任。 在穿過林葉間的朝陽照射下,刀光刺眼閃爍,白亮的光影在翠林間四處晃動,堂旭身後這把數年前玄玉命人替他造的大刀,很重、很沉,就與他原有的那把一模一樣,細心的玄玉,怕他會用不慣,甚至連刀柄上遭他長年握出來的紋路也都命人造出來,當年他頭一回將它接至雙掌中時,他總覺得喉際緊得有點疼,除了謝字外,口拙的他,不知還能對玄玉說些什麼。 那時玄玉的臉龐,他一直記得很清楚。 如今,在一邊前進也一邊等待著與敵軍交鋒的這個當頭,堂旭卻看不清,一直走在他前頭的玄玉,此刻他那逆光下的側臉。 兩國開戰以來,玄玉變得更沉默了,不知是因袁天印不在他身旁的緣故,所以玄玉少了個能夠說上話的對象,還是因有太多的責任與期待壓在玄玉的肩頭上,讓玄玉累得說不出口,因此玄玉連他也不願開口。開戰後的每一日,玄玉除了鎮日在行轅中聽取軍情,並在作出反應後命人回報給前線,或是和各將官商議軍機與決定下一波攻勢外,玄玉還派出大批內間潛入南國,四處散佈對南軍不利的負面消息,以及他楊軍是如何壯大,將在多久後就攻陷南國一帶的臨江眾城,再率大軍聯攻至國都丹陽。 玄玉在內間這方面的作法,有點陰險,但他明白。戰爭中,本就沒有什麼正人君子或是光明磊落,只有節省兵力與時間,動搖敵軍軍心,遠比展現軍威動武恫嚇來得有效多了,只是他不確定,這究竟是袁天印事先就教過玄玉的,抑或是玄玉自己想的,不知怎地,他突然很希望,這是袁天印所想出來的而不是玄玉,他不想……數年前由他撐著傘一塊走在洛陽街頭上,站在傘下邊低聲詢問他身後的刀背了幾年的玄玉,太快,變了樣。 可他知道,這一戰的勝負就背負在玄玉的身後,玄玉不能不變。 於是他在玄玉的沉默間,發覺他再也找不到當年傘下的那個玄玉,他不知下令三軍開戰的玄玉,這些日子來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面對聖上所給的,只能勝不能敗的這個前提,玄玉又是如何讓自己在這重責下調適過來的。如果說,權力會讓人瘋狂、也會把一個人給壓垮,那麼手擁調度指揮六十萬大軍軍權的玄玉,現下的心情,又是如何? 層層理不清的思緒,被更多加入林間的聲響打斷。 穿過樹叢直襲而來的箭雨,來得很突然,幾乎是在箭到響起嘯音時他們才發覺,來不及回報敵軍已到的探子已死在前頭的林間,隨即一批又一批居於大軍前的前軍步兵倒下,一根根未射中的敵箭,大部份釘穿在樹幹上,或是墜落在腳下的草叢間。 林間若是采箭襲,不適遠距,只宜近距。命前軍的步兵持盾續往前走,玄玉打算先縮短了兩軍之距再行箭攻,直將兩軍之距拉至不能再近的距離後,等候已久的箭伍在前將軍的令下還以箭攻,同時步兵也持盾前進,先殺敵軍箭兵,以擴大兩軍交鋒的兵員範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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