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鐵勒 > 匣裡龍吟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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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也只能孤身回京的玄玉,沉穩地向他頷首,「我會多加小心。」 回京賀壽的玄玉,于建羽皇帝聖誕後三日,上朝遞建言,為繁榮民生經濟、為便利全國交通,朝庭可浚通自洛陽至揚州原有的邢曆與運河,開鑿成為東西向運河,如此一來,運河沿途州都將得以繁榮且有灌溉之利,東西往來米糧、茶、鹽亦可縮短時間,朝庭行政也可更加便利。在東西運河竣工後,屆時只需再浚通南北運河,一旦全國水陸網竣工後,預計朝庭將可增加稅收至少四成。 在聽過朝中眾臣意見,並得太子靈恩大力支持後,聖上當朝欽允此諫,而後玄玉又再力薦漕運總督由熟悉水事的洛陽太守康定宴出任,而玄玉則全程監工,對朝庭負起全責。 「兩年沒見,你變了不少。」一下朝就召他進宮的靈恩,端詳了他半晌,「如何,在洛陽過得好嗎?」 「托太子的福。」站在殿門處的玄玉,恭謹地彎身向他回復。 「瞧,你又來了,不都說過自家人就別管那些禮數了?」靈恩皺了皺眉,拉過他的手,在他掌背上拍了拍,「哪,這麼久沒回京,你這一回京,可還真嚇了眾王公大臣一跳。」 「是嗎?」被他拉著走的玄玉,邊走邊含混地笑著。 「好端端的,你怎會想開鑿運河?」將他拉至殿中後,靈恩止住了腳步,臉上似泛著濃濃的不解。「太子胡塗了,在朝上時,我不都已奏明過父皇原委了!」適時扮乖的玄玉,笑著提醒他。「是如此沒錯,但……」靈恩沉吟了一會,複而狀似責怪地拍拍他的肩,「我說老二,有心為朝庭做事是很好,但下回,你就別這麼出其不意了,早點知會我一聲,我好先心裡擺份譜,而你也好多個人手幫忙,別光淨是一個人在那獨自瞎忙。」 好讓他先在心裡擺份譜?玄玉沒料到將每個皇弟都摸個一清二楚的靈恩,還真想在人前演戲。 無論是長安抑或洛陽,事事皆在靈恩眼下,一有風吹草動,遠在宮中的靈恩隨即知情,他們這些皇弟們,若想背著靈恩幹什麼事……靈恩怎可能不知情?別說是他了,他想就連自請至太原已有一年多的風翔,只怕身邊也有靈恩的人手在監視,而鳳翔腹裡有著什麼心思,靈恩也應當是將它摸個透徹。「是。」不想讓靈恩知道他早已知情的玄玉,配合地向他頜首。 「聽說,你得了個勇將?」信步走至坐榻旁,招了宮女沏上兩碗茶後,靈恩揚手招他坐下邊揭開茶碗碗蓋,碗盅蓋一掀,陣陣茶香頓時迎面而撲來。 「勇將?」玄玉偏首想了想,而後也來到他的身旁落坐,「太子指的是餘丹波?」 「嗯,我一直都很想見見他這號名震朝野的人物。」前陣子翟相才同他提起,那個叫餘丹波的,以最節省的兵力在最短時問內救出洛陽太守不說,還剿清了河南府的流寇,這等人才,他是該會會的。 「太子過獎了。」狀似謙虛的玄玉,感謝地將兩手朝他一揖,「這次回朝,我並未攜餘丹波同來,他現下人在永嘉練兵。」 靈思敏感地挑高眉,「練兵?」放眼國內,無戰無擾,太平得很,既無戰端那何需練兵練得就連主子回京也不跟著來? 玄玉早備好了一番說詞,「河南府長年受流寇所擾,雖說上回是剿平了流寇十萬,但仍是有為數不少的散寇在阿南府一帶走動。」 「這樣啊。」靈思明白地點了個頭後,帶笑地舉起茶碗,以茶代酒地向他致謝,「辛苦你了,河南府長年來不安定,多虧有你,才能在短時問內將河南府整頓得這麼令人刮目相看,往後,還得勞你代父皇多費點神。″ 玄玉連忙推辭,「哪裡,這是我該做的。」 「對了。」品嘗著香茗的靈恩,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手底下是否還有個叫袁天印的人?」 舉碗欲飲的玄玉,微微怔頓了一會,努力保持泰然不動的他,若無其事地啜了一口香馥的茶湯後,才抬首回稟。 「他是我的王傅。」靈恩一臉好奇,「怎也沒見你帶他回京?」到底是何方人物,才會讓玄玉寧可不給他回京出頭的機會,也要將他私藏在洛陽? 玄玉一手擱下茶碗,淡淡地笑道:「師傅原是一介布衣,為王傅後,怎麼也習慣不了大場面,為免他回京將會失禮,所以就沒帶上他了。」 「下次回京,別忘了把他帶來給我看看,到時,我再幫你把他往上拉個幾品。」始終都查不清袁天印底細的靈恩,探不著半點想知道的口風,也只能惋惜錯過一回良機。 「謝太子——」在玄玉又想揖手致謝時,靈恩忙伸手扶起他。 「舉手之勞,謝什麼?」靈恩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你呀,才離京幾年就跟我這大哥這麼生分?」 若靈恩臉上的這分關心是真的,或許今日,他們兄弟間的感情,也就不會變調了吧? 凝視著他的玄玉,恍惚地在心中數算著,距離上一回靈恩真正對他露出關懷的眼神,究竟是在何時。腦海中的記憶走得太遠,雖說那些過往,在他心頭上都已有些模糊了,但他依舊還清晰地記得,那個與皇姐一同努力保護眾弟們的這個大哥,當年是什麼模樣。 當年的靈恩…… 「玄玉?」見他一徑瞧著自己發呆,靈恩不解地出聲。 他連忙回過神來,「沒事。」 「啟票殿下,紊節公主邀齊王過府一敘。」 「太子?」正想脫身的玄玉,聽了馬上捉住良機。 靈恩一手輕撫著下頜,「自你到洛陽後,就沒再見過你皇姐了吧?」 「是很久沒見她了。」 「那你就去吧,前陣子她才對我說她怪想念你的。」原想再與他多問些話的靈恩,轉眼想了想,索性就此打住。 「謝太子,臣弟告退。」 臣弟?加了個「臣」字後,後頭的這個「弟」字,似乎,轉瞬間就變得異常遙遠。 抬首靜送他步出殿外的靈恩,望著那具曾經再眼熟不過的背影,在他的一走一動間,靈恩忽地覺得,那具身影的主人在他跟中看來陌生得有若路人。 猶記得在父皇登基前,在父皇成為朝中權貴前,他們所過的日子,與現下相較起來,有著天壤之別。 在那時,猶不是父皇的父親,不過是依裙帶關係而進入朝中的皇親,攀附在皇家的恩典下,那日子並非光彩安逸,相反的,深怕太子年幼,假以時日將會有外戚為患的世榮皇帝,非但沒給父親半點權貴,若是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只怕早想借機除掉父皇的世榮皇帝,立即就會把握住機會。 當父親在朝中受盡屈辱之時,身為長子,同樣也入朝為官的他,也與父親一般,在世榮皇帝的眼下活得戰戰兢兢。不同的是,除了在朝中如履薄冰外,他還有保護弟弟們的責任,他還得盡力張開他的臂膀,不讓京城中那些仗勢欺人的官宦子弟們欺淩眾幼弟。 時移事易,父親已登基禦極,一償多年宿願,他身後的那些弟弟們,也都已羽翼豐碩,紛紛展翅另辟天地,而起這個多年來守護在他們面前的兄長,似乎都已不再有人記得。君臣緣份一起一落後,兄弟間的情份,也早已不似往昔。 這些由他一手看顧到大的弟弟們,心性、能力,他比誰都清楚,雖說太子名份已定,但他知道,聰穎卻深藏的玄玉、性子猶如父皇翻版的鳳翔、看似荒誕不經,暗地豎卻留有一手的德齡……他們皆不認為,太子這名份該是為長兄而立,同為一父所生,地位皆等,偏為何他日,他們就必須以臣弟之姿對長兄在朝上呼萬歲?或許,現今他們會各自開拓前程,為的就是盼望日後,能在太子這名份上也占上一席。 太子這位置,原本就合該是他的,那些曾在他的羽翼下接受庇護的皇弟們,他們無權,也不該有那分妄奪之心。 不是他肯共辱卻不願共榮,打虎還是靠親兄弟好,為了往後百年家國大計、為了朝中猶有二心的前朝舊臣與異姓王們,他當然也想倚重手足,但,他們除了是手足外,他們也都是父皇的兒臣,為人臣者,是不該有太多私情的,況且他們都己不是孩子了,如今,他們只是朝中的對手,野心勃勃的同僚與臣下。都己不是孩子了…… 殿上精雕的紫棠木窗樓外?已快升至天頂的朝陽,將一束束粼粼的光影投入殿中,早就決心與昨日告別的靈恩,甩了甩頭,將那些回憶的影子都抖落一地,任一地的燦陽將它們照融在刺目的日光下。 是兄弟又如何?他不過也只是個凡人。 江山,是無法共享的,而人生,更無法重來。 「盯著他。」他出聲朝身後交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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