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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那人是……」他一手指向坐在廳角一人獨佔一桌,桌上擺滿了數罎子酒,正拎著酒罈猛灌的大漢。

  「那個啊。」玄玉瞥了一眼,「他也是師傅帶來的人,名叫燕子樓。」

  看不下去的冉西亭直皺著眉,「這人又是什麼來路?」瞧瞧那傢伙,衣著不得體地半坦著胸膛不說,還一手擒著一壇酒仰頭咕嚕嚕直灌,一腳就這麼大剌剌地擱擺在椅上,那模樣,簡直……簡直就是丟盡他們的臉面。

  「我沒問。」他不在意地聳著肩,「我只知道他好酒又好賭,師傅還交待我,務必得喂飽他肚裡的酒蟲。」

  「一個來路不明的酒鬼……」冉西亭不可思議地訥大了嘴,「這樣你也敢收?」那個袁天印究竟是在想些什麼?盡是把不三不四的人往府裡扔。

  「有何不可?」又站起身再敬了宴上眾官一回酒的玄玉,發現眾官都只把心神放在舞姬身上沒空搭理他,他含笑地坐回原位,邊品著美酒邊問。

  「袁天印人呢?」兩眼在廳來來回回找了好幾趟,始終就是沒見著袁天印的身影後,冉西亭不解地問。

  玄玉想了想,略帶保留地應道。

  「他正在忙。」

  事實上,此刻最是忙碌的,並不是袁天印,而是趁著天黑率領著旗下眾山賊潛進洛陽城的符青峰。

  在玄玉大宴洛陽眾官之時,趁著洛陽城內眾官皆與宴去了,看守城西闔閶門的守城衛兵也因上頭看管的頭子皆不在,故而都放鬆了警戒,或窩坐在城門上頭喝酒聊天、或趁著這個空檔溜到城內尋歡作樂,在同一時刻進行打劫的符青峰,暗地裡無聲無息地率著為數上百的大批山賊潛伏至城門外。

  伏藏在城外的符青峰,先是派了個數十名身手俐落的手下,以鐵勾和繩索登城之後,趁其不備,一口氣解決掉城上的衛兵,再入城內替他們開門,城門一開後,符青峰立即揚手示意身後全是一身黑衣勁裝的弟兄,全都在面上覆上黑巾。

  一聲令下後,所有領命的山賊,即刻放輕了足音大批潛進城中,進城後,符青峰挑撿了除了巡城衛兵外無人會走的城邊小徑,以最快且不驚擾城民的速度與路徑直往含嘉倉前進,若是途中遇著了巡城的衛兵,即仗著人多勢眾,趕在他們喚來更多援手之前,在衛兵的口鼻間覆上沾了蒙汗藥的帕巾。

  不過半個時辰,已然率人趕到含嘉倉倉外遠處的符青峰,再次以蒙汗藥迷昏了駐守在倉外的康定宴手下,並派人在含嘉倉四處警戒後,他信步踱至含嘉倉其中一座糧倉的巨大倉門前,朝身後一喝。

  「開倉!」

  在一名山賊先行解開倉門上的巨鎖後,沉重的倉門,在眾人落力的推拉下緩緩開啟,映入符青峰眼簾中的,即是他來此的主要目的。

  就在符青峰下命眾人入倉搬糧之時,寨內的二當家蒙汜,慌張著一張臉,急忙跑至他身旁低報。

  「寨主,跑了個漏網之魚,可能通風報訊去了。」

  符青峰聽了,不以為意地輕哼,「讓他去。」

  「成嗎?」一頭大汗的蒙汜,很懷疑就這麼縱走那個看糧的家僕,此舉是否得當。

  「躲得過咱們,他未必能逃得過其他人。」這回被袁天印派人辦這件差事的,可不只有他一人。

  「寨主,咱們要搬多少?」負責指揮搬糧的一名手下,在後繼進城的運糧車輦都已抵達準備運糧時,跑到符青峰的面前請示。

  他毫不猶豫,「全都搬光。」

  「全、全部?」蒙汜沒想到他這一回所幹的買賣竟是這麼大票。

  「動作快!」

  ***

  忙著通風報訊去的康定宴手下,頻喘著氣,額上大汗如漿,似身後有鬼魅在追地,在城內大街上拔腿急逃。

  夜色已沉的洛陽城中,家家戶戶已閉門熄燈,冷清的街道上,急奔的步音聽來格外清晰。跑了近半座城後,終於將抵達太守府的他,在巷裡拐了個彎正準備來到太守府外頭時,突地猛然踩停步子,瞪大了兩眼瞧著埋堵在巷口處幾名面生的大漢,只見那幾名似等了他許久的大漢,在見著他後,紛拿起扛放在肩上的木棍刀劍,筆直朝他走來,進不了太守府的他,惶然地咽了咽口水,趕忙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跑去,而那幾名大漢互瞧了幾眼後,似乎也無意要追,就這麼放他逃走。

  急忙的步音再次在空曠的街道上迴響著,改而前往康定宴赴宴之處的下人,眼看再過兩條街,即可抵達猶在夜宴、明燈晃晃的齊王總管府。

  毫無預警的,暗地裡竄出的一隻健臂,突地一臂使勁勾住他的頸項將他拽倒,頸間受痛的他,跌在地上止不住咳與疼,撫按著頸間咳喘得說不出話來,就在他抬起頭時,守在齊王總管府外的堂旭,已一掌揪住他的衣領,另一手,拿著沾了蒙汗藥的帕巾覆上他的口鼻。

  將手裡報訊之人處理完畢,並拖往一旁藏妥後,依照袁天印的吩咐,堂旭繼續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地站守在總管府前,過了莫約一個時辰,總管府門忽地悄悄開啟,自門縫裡溜出了個人來,堂旭瞧了瞧私出宴會者一眼,再估算了一番時辰後,閃身至暗處裡不再攔人。

  只因宴上的康定宴,橫坐豎坐卻怎麼都覺得心裡不踏實,在齊王玄玉遲遲不肯散會、也不放諸官回府時,總覺得被人下了套的康定宴,心底的疑心更是因此而再上一層樓,所以被康定宴派出的太守府管家曹應龍,趁著齊王玄玉又命人再開了數十壇美酒,打算繼續夜宴下去之際,依康定宴之言偷溜出總管府。

  一出府門就直奔城西含嘉倉的曹應龍,一路上,並沒有遇到阻礙,同時他也未遇著半個巡城的衛兵,在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抵達含嘉倉時,他有些納悶地緩下了腳步。

  在這座康定宴儲以私糧的糧倉前,那些不分日夜守倉的下人們呢?怎麼都走到附近了,卻沒一個人像往常一樣前來阻止他靠近糧倉?

  踩著疑惑的腳步一步步走向糧倉的曹應龍,在走至倉門前時,這才看到一個個在倉門前睡得東倒西歪的下人們,他沒好氣地舉腳踹了踹其中一個守倉不力、竟敢混水摸魚的下人。

  一踢再踢,腳下的下人就是沒醒來、也無絲毫反應,他頓時一悟,忙再去搖其它人,但其它人的情況也與那人如出一轍。

  「怎全都睡得這麼沉?」一手扶著下人的曹應龍,警覺地環首察看著四下,但張望了一會,卻總覺得糧倉與往常無異,沒找到半分可疑的異狀。

  疑心四起的曹應龍,在倉外打量了了老半天後,忽地心念電轉,快步來到巨大的倉門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是推不開倉門後,恍然想起自個兒有倉旁小門鑰匙的他,連忙掏出掛在頸間的倉鑰,一股作氣打開倉旁小門,進了糧倉內後,又再掏出火摺子點燃掛吊在倉內的火燭。

  當火光幽幽燃起之時,站在倉內的曹應龍,霎時整人個呆掉。

  倉中,粒米無存。

  太守府大廳上。

  「一群飯桶!」

  氣急敗壞的曹應龍,對負責看管米糧的下人狠狠摑了一記耳光。

  坐在廳上不發一語的康定宴,鐵青著一張臉,怒目瞪向一個個脆在廳上的失職下人,而素來仰賴康定宴這位金主的梁申甫與程兆翼,在聞訊趕來瞭解詳情後,臉色也同樣懊喪得很難看。

  再次打打罵罵過一回後,廳外來了個一身汗濕的下人,康定宴見了,揚手招他進來,被康定宴派去追回米糧的下人,立叩小聲地在康定宴的耳邊呈報,康乏宴聽了不過一會,一掌朝桌面重重一拍,登時嚇得廳內所有的人迅速噤聲。

  「曹管家。」康定宴將寒目掃向怯站在一旁的曹應龍,「交待你查的事呢?」

  「回老爺,齊總總府裡的親衛,昨夜全都在府中無一人出府。」

  他一愕,「什麼?」

  「難道不是他幹的?"梁申甫不解地撫著下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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