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田婈 > 禁忌淑女 >


  若當時她收下他的名片,她就可以查查他的名字是否在死亡名單上。

  又若不幸他也是罹難者之一,那麼她是否會為他掬一把同情淚?一個任她糾纏不休,甚至在她未點頭答應之前,就不敢棄她而去的男人,是值得她為他流一些淚的。不過,她犯得著想這麼多嗎?

  她不知他的名,更不知他飛往哪裡,她又何苦假設他已是目前那海面上飄流的亡魂,而憑添自己幾分為人生感歎的愁緒呢?願他平安吧!橫豎他不像是壞人,活著,祝他平安;死了,願他安息。這是她為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所唯一能做的事了。

  「雙雙,你在想什麼?」孫亞敏用手肘碰了碰她的手臂,低聲問著。

  「沒,沒什麼。」韓雙雙回神。

  「你早上去欣綠萊飯店了沒有?」

  「去了。」

  韓雙雙之所以會去欣綠萊飯店用眼睛「捉姦」,就是孫亞敏昨深夜與男朋友看完電影后,在路上撞見梁正彥與一個身材火辣的女人走進欣綠萊飯店,而立刻跟她通風報信,問她要不要去抓……

  儘管她已不是第一次用眼睛捉梁正彥的奸,且每次捉每次痛哭流涕,不如不要抓、眼不見為淨得好,但她就是唯恐自己不夠傷心似的,硬要每次都去抓。

  然後再在看著那「姦夫淫婦」離去的雙雙儷影時,再來垂淚悔恨、痛駡自己沒用。並非她不想離開梁正彥,而是每當她下定決心要與他解除婚約時,他就連哄帶求,要她好好想想雙方父母的期望,使對愛情總是心軟的她不得不選擇原諒與忍耐。

  縱使她是個愛情至上、容易為愛妥協一切的女人,常常也不免懷疑自己是為著別人而堅守這門婚事的。

  他的父母太中意她這媳婦人選,而她的父母也覺得女兒出身蓬門卻有幸得到准公婆喜愛,是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所以她被別人、也被自己同時催眠了──只要她敢放棄與梁正彥的婚約,那就是件令人遺憾且扼腕的壞事、罪不可赦。

  「結果如何?」孫亞敏放下筷子,關心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跟以前一樣,目送『姦夫淫婦』離去,然後……」

  「又傷心地哭了,是吧?」她都還沒回答,孫亞敏已滿臉同情。

  「然後我就被車撞了,跟肇事者鬥了老半天,我猜那人一定很想殺我,哈哈……」咦,不對,在那人想殺她之前,他的司機應該會搶先他一步才對!

  韓雙雙忽然笑了出來。

  回想起被撞的小意外,她知道自己在某些時候是非常不可理喻、極度討人厭的,可即便事情落幕到現在,她也沒為惡劣的行徑做太多自我反省,更完全沒有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偉大打算。反正她是不可能有機會再見到他、拿他一萬塊錢的。茫茫人海,他沒死,她都不可能拿到了,倘若他不幸在此次飛機失事意外中而英年早逝,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總之是一百萬個不可能再加一千萬個不可能,答案仍然是不可能。

  「雙雙,你被撞到哪裡?怎麼這次『捉姦』後的反應跟以前都不一樣,你的頭還好吧?你是清醒的嗎?」孫亞敏不放心的按住她的後腦勺,試圖以手感摸出她的腦殼是否有腫塊。

  「亞敏……」韓雙雙睨著她,又笑。

  「你看、你看,你在笑!」該哭的女人竟反常地一笑再笑,她撞壞頭殼,就是傷心過度了!孫亞敏替她緊張不已。

  「我沒事。」她拿下孫亞敏的手,投以一抹苦笑。

  「最好沒事,不過我覺得你下午還是請個假去看醫生,好好檢查一下比較好。」

  「知道了,不過我說我的頭沒事就是沒事。」韓雙雙又笑,在孫亞敏狐疑的眼神中,她又接了一句:「因為我是被撞到腰,跟頭沒關係。」

  「你……」孫亞敏不知該再說什麼,她只是不信,依韓雙雙回公司後的種種反常表現,打死她都不信她沒撞到頭!

  韓雙雙明白孫亞敏的好意及體貼之心,但她也沒再解釋自己為何反常,而一味淡笑著收拾餐後殘局,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與早上遇到了那個男人有關?

  是他的縱容與忍讓,使她消了大半傷心──應該可以如此解釋,她想。

  「那麼這次你還打算跟梁正彥談嗎?」孫亞敏沉默了會兒,又問。

  「等我找到他的人,再看看吧。」韓雙雙搖頭,這次笑得可苦了。不是她想談就能談的,也得看梁正彥他大老爺的心情。

  風花雪月他肆無忌憚,對於她,他可有過真心啊?如果他一直認為長久慣性的逢場作戲且不肯正視他累犯的出軌問題不會傷害到她;而她又堅定不了與他分手的意念,那麼,一切都只能繼續耗著。

  但是,情若真誠,縱使是短暫的,也是美麗動人的;而耗著的、似有若無的感情,又能撐多久?

  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只好逼自己別想太多,哭過、發洩過就算了,仍是打起精神儲備下一次傷心的力氣。

  不能改變他,她唯一的一條生路,就是壓抑自己──盡其所能的壓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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