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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阿喜娜到此刻才敢走過來,向我一連遞了好幾個眼神。我如何看不到?卻並不想理睬她。顧自挽了呼延冉珠的手,向榻邊走去。

  冉珠卻站著沒有動,「這一次,我一來是向你道賀,二來是向你道別的。」

  「道別?」我心裡「咯噔」一下,難道,單于終不肯放過冒頓?

  那一日在大寨之前,單于揮刀砍向奄奄一息的冒頓,是「雪瞳」,悲然長嘶,前蹄躍起,撲到冒頓的身上,替他擋了第一刀!

  頭曼單于大受震動,第二刀便久久落不下來。

  直到澤野領兵沖了出來,迎接大難不死的太子回歸,才得以救回冒頓的性命。

  而當日,單于到底是一時心軟,還是迫於形勢?那就不得而知了。

  「是呀,」冉珠悠然一笑,那總是顯得有些淡漠的神情好像忽然消融開來,漾起了甜甜的笑花,「單于陛下給了冒頓一萬人馬,讓我們遷往漠北放牧去,此生終老於此,永不再回王庭。」

  漠北?

  此生終老於漠北苦寒之地?

  我不明白,為什麼冉珠姐姐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還能笑靨如花?

  「你們真的要走?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漠北的環境比賀賴部還要差上許多,那裡幾乎沒有生靈,去到那裡,不一樣是死路一條?

  「好妹子,你不懂。」呼延冉珠依然微笑著,臉色卻顯得有些蒼白,她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臉,「沒有任何地方,比這個王庭更能傷人。」

  是的,我不懂。

  漠北怎麼能好過王庭?

  但,不知道為何,盛夏時節,我居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第六章 大婚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到呼延冉珠,聽說,他們還留在王庭,要過了蕖丹的大婚典禮才會離開。

  但,她卻再也沒來看過我。

  不只是她,連蕖丹也因為避嫌而不再踏入我的帳篷一步。時間好像在喜氣洋洋中靜止下來,我卻漸漸變得焦躁不安。

  賀賴部的人帶來消息說,霍戈的狀態一日不如一日,如果我們再不採取行動,怕是會來不及救他了。

  然而,伏琅不在,我又該採取什麼行動呢?

  一連幾日,我只是不停地在帳篷裡來來回回地踱步,紛亂蕪雜的心事在單調而沉重的腳步聲中,顯得更為迷離混亂。

  或許,我應該不顧一切地回去,回到霍戈身邊,陪伴他,守護他,不管他是不是學長!

  然而,在大婚之時丟了新娘,單于若追究起來,還不等我跑回賀賴部,第一個遭殃的,可能就是他。

  怎麼辦?

  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我頓住腳步,捧著陣陣刺痛的額角,像個無助的孩子似的蜷了起來。

  「郡主。」阿喜娜的腳步聲輕得好似一陣風。

  我抬起頭來。

  她有一瞬間的怔愣,像是被我的樣子嚇到似的。

  於是,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牽強,只是,很……寂寞。從前,我喜歡把「寂寞」這個詞掛在嘴邊。

  遠遠望著學長的背影,我會歎口氣對死黨說:「我好寂寞。」

  一個人寫作業寫到深夜,我會在早餐桌上對老爸噘著嘴撒嬌:「我真寂寞。」

  無人陪伴的放學路上,我會一遍遍用手機騷擾謝姨,「我很寂寞。」

  然而,那都不是真正的寂寞。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如今識得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郡主。」阿喜娜不安地握住我的手,「你不要這樣。如果你心裡有什麼煩惱,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給蕖丹殿下,你可以去找太子,他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你的。」

  「太子?」我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心裡有些澀然。

  阿喜娜雖然是為了我好,但她怎麼會明白?

  太子現在已是自身難保!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來。

  她卻疾步轉到我的面前,像是下了無比的決心一般,對我說:「有一件事,我並沒有告訴您。」

  我詫然看著她。

  阿喜娜抬眼凝視著我眉心的紅痕,用低低的、宛如夢幻般的嗓聲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高明的劍術,那麼睿智的眼神,那樣堅定的毅力,就像天神一樣。郡主,我想,你一定也沒有見過。」

  我下意識地撫了撫我的眉心。

  「太子出生的時候,巫師為他占卜,說他是騰格裡(天)的兒子,是戰神臨凡,將給我們族中帶來空前絕後的榮耀。然而,更多更老的巫師卻說,他是羅刹轉世,是天性嗜血的魔王,將給他至親至愛的人帶來不幸。多少年來,我們一直對後一種說法堅信不移。雖然,長大之後的太子一不像戰神,二不像羅刹,他每日只會花天酒地,以自己英俊的外貌,贏得所有女人的心。」阿喜娜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說。

  我呆了一會兒,心裡忍不住歎息。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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