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塞上曲 | 上頁 下頁 |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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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有著一張與子霖學長一模一樣的面容! 到如今,我依然無法從最初見到他的那種震撼與驚栗中掙脫出來。是你嗎?子霖!衛子霖!我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在心田,在舌尖,打著轉兒,滑過來,又咽下去,卻始終不敢脫口而出。 他們說,他叫做霍戈,是東胡人,一年前,流浪到賀賴部。一年之後,也就是我和學長被圖書館倒塌的書架給打到的同時,他和真正的賀賴曦央在私奔途中被崩落的山石砸到。 曦央因為被他擋在身下,所以幸運地醒了過來。而他,霍戈,自那以後便一直昏迷不醒,性命堪虞!這一切,多麼巧合!多麼相似! 如果當時學長不是為了救我,把我撲倒在地,替我分擔了大部分的重量,他其實……其實完全來得及跑開的。如果不是我,他不會這樣! 閉上眼,是記憶深處最鮮明的影像。夕陽西下的籃球場上,穿藍色運動衣,像天空一樣明淨的藍色,反戴著棒球帽的男生,迅疾地奔跑,敏捷地閃身、起跳、後仰……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刷網而入…… 那一刻,夕陽流火,漫天灑落,將少年跳躍的身姿定格成一幅水墨畫,永遠地存留在我的記憶深處。 鮮明!炫目! 然而,那樣的生動真的只能存留在記憶中了嗎?那個曾經驕健靈活的男孩,如今,就那樣躺在異鄉,蒼白、冷寂,圍繞在他身邊的都是陌生而敵視的目光。 每每一念及此,我的心便充滿了無助的憂傷。 子霖,子霖學長…… 我要怎樣才能幫助你?讓你站起來,像從前一樣微笑? 我坐在圍馬場的木欄上,仰首望著晴藍色的天。天空高遠,浮雲縹緲,和以前從陽臺上望出去的那一角灰藍色的天空,多麼不同! 我伸出手來,仿佛是想觸摸那高遠清澄的天空。 老天爺,無論如何,你安排我來到這裡,一定不是為了讓我命喪於此吧? 是不是? 我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 耳邊卻忽聽得馬廄那邊傳來細微的聲響。 然後是「啪」的一聲,有人挨了一記清脆的耳光。 我「唬」地立馬扭過頭去。 「看呀看呀,你去看個夠好了!以後再也別來找我!」視線裡是一男一女,衣飾都極為華貴,只是……似乎有些儀容不整。那女的背對著我,說完這幾句話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回過頭來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一扭頭,氣衝衝地走掉了。 莫名其妙! 我瞪著她的背影,有心想要頂她幾句,視線卻在掠過那個男人的瞬間,猛地噎住了一口氣。 不可置信! 他、他他…… 趕緊轉回頭來,又不甘心地扭回頭去,再看一眼,沒有錯,是他! 我倏地抿緊了唇,心口嚇得「砰砰」直跳! 「還沒看夠?」男人若無其事地靠著馬場的木柵,眼光與我輕輕一觸。 我慌忙閃開。 「沒,我沒……」慌亂之中,本想說什麼都沒看見,但,接住他的話音,似乎變成了還沒看夠。想要替自己辯解幾句,又恐越描越黑,索性閉了嘴,低頭看著自己在欄杆下晃動的腳尖,一聲不吭。 男子挑了挑眉,「你認得我?」 「我……」我咬住下唇,從眼睫縫裡偷瞄他一眼,見他輕輕一躍,跳坐在我身邊的木欄上。沒有錯!不會看錯的,雖然只是初來王庭之時的輕輕一瞥,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那天,騎著黑色駿馬,橫衝直撞進迎親隊伍裡面的匈奴太子! 只是,他為什麼會被那個女人打? 這樣的事情,多多少少是有些丟臉的吧?他一定不希望被人看到。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再搖了搖。 太子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大約是料到我會否認,冷哼了一聲:「那麼,你知道她為什麼打我嗎?」 這一次,我的頭搖得飛快。 太子的唇邊泛起一抹譏諷之色,「因為我沒有看她,我一直在看你。還有,忘了告訴你,」一抹促狹的笑意悄然浮現在冷誚的眸中,「她是單于的九閼氏,你可以喊她玉閼氏,或者像我一樣叫她小玉,不過她可能會很生氣。」 我愣了一秒,然後才霍然抬起頭來,用無比震愕的眼神瞪著他。 九、九閼氏? 太子? 他們……他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在腦中飛快地盤算,半晌,再抬眸時,滿臉都是天真的微笑,「玉閼氏和太子的興致真好,一大早來馬場賽馬。」 太子看了我兩秒,才驀地大笑起來,眼神佻撻閃爍,透著幾分我所看不透的神秘,「曦央郡主……」他邊笑邊說。 「你記得我?」我有些尷尬。 「還用記?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 我的樣子? 我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紅色翻領窄袖騎裝,褐色馬褲,是匈奴最常見的貴族少女的騎馬裝。 很正常!起碼比剛剛那個盛裝的女人出現在馬場上要正常得多。 「你還不會騎馬?」 我又是嚇了一跳,「你、你怎麼知道的?」 草原上長大的女子,很少有不會騎馬的。 原先的正主我是不清楚,不過我自己是從沒騎過馬的。在賀賴部的時候,因為被看管得嚴,也沒有人發現這一點。到了王庭,我記得蕖丹王子第一天約我騎馬的時候,我可是出了老大的糗。 不過還好,王子似乎並不在意,甚至還自告奮勇地做了我的馬術師傅。 這不,害我興奮得一晚上睡不著,才會大清早就跑到馬場來,撞見了不該看見的那一幕。 唉! 只不過,太子又是怎麼知道我不會騎馬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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