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塞上曲 | 上頁 下頁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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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助地蜷起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裹成一團。冰冷的寒意,還是從四面八方,蛇一樣從我的脖子裡、腳心裡、鼻子裡、嘴巴裡……鑽了進去,一點一點侵入四肢百骸,一點一點奪去我的意識。 我多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夢醒之後,我不過是躺在雪白的醫院裡,而不是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郡主?」忽然身後傳來踏雪的聲音。 我的手指動了一動,卻沒有力氣回頭,直到那聲音轉到我的前面,我才微微側了一下眼。 黑衣!黑甲! 腰間斜挎的長刀! 還是那身裝扮,還是那一張可以凍死人的冰塊臉。我心裡頓時一緊,又一松,趴在雪地裡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帳篷裡面站滿了人。 火光獵獵,鼻端似乎聞到一股難聞的腐臭味。我下意識地抬手捂鼻,「哇!」卻驀地被自己的手臂嚇了一跳,「這是什麼?」黑黑的、臭臭的,塗得滿臂都是。 「別動別動,」又是那位慈祥的婦人上前按住了我的雙手,「你這兩條手臂差點就在雪地裡給凍壞了,傻孩子!你這個傻孩子!」 說著說著,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我正沒奈何,一聲威嚴的咳嗽聲響起,婦人嚇得趕緊鬆開手,立到一邊。 賀賴首領巴圖魯那高大的身影頓時充塞了我的視線。他由上而下地睨著我,聲音硬得像鐵石:「我說過,你跑不了的,為了全族人的安危,無論你是甘願還是不甘願,都必須做出犧牲!」 「我不幹!憑什麼要我犧牲?」我抬抬下巴,挑釁地將巴圖魯的目光給瞪了回去,「你要刺殺單于,這裡這麼多人高馬大的男人,喏,那個蟑螂,腰間挎那麼長的刀,是嚇唬人的嗎?憑什麼要一個女人去維護你們的安危?」 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一個一個無助的女人被自己的親人所犧牲,送到敵人的陣營裡面去,美其名曰「和親」。那個時候我只感到可笑,也替這些女人不值。 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面臨這樣的抉擇。 要麼去!要麼死! 但我寧願選擇死! 大約事先早已有了計較,所以,當我面對巴圖魯那雙幾乎要噴火的黑眸時,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而隱隱然有種超脫的得意感。 有點兒像是看戲的感覺。 看你還有什麼花招? 巴圖魯冷冷地瞪著我,唇邊忽然陰惻惻地勾出一道笑痕,看得我毛骨悚然。 「去把霍戈帶上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還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霍戈是什麼人?與我有什麼關係?將會給我的生命帶來怎樣的變化? 一直到,他被人從帳外抬了進來。 我才猛然一怔,像被人用棍子狠敲了一記般,顫慄起來。 第二章 初見 車輪轆轆,碾過積著碎冰的黃沙,滾滾黃雲,覆壓著暗白色莽莽的雪原,千里望不到邊涯。 牛羊入圈,萬里無人。 送親的車隊從賀蘭山下的賀賴氏部落出發,一路東行,以極緩慢又緩慢的速度一步步接近位於黃河北岸的單于庭。 聽說那裡氣候溫和,水草豐美,只要不是像現在這麼冷,我想,我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吧。 行行複行行。 待得冰消雪殘之時,我們終於抵達王庭。 黃昏,暮雲四合,夕陽將遠處的天空染成一片晴美的嫣色。 終於到了嗎? 我掀開車簾,看一眼車窗外因麻木疲憊而面目呆滯的送親騎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忽然,臃腫的車隊停了下來,蹄聲「得得」,黑衣黑甲的伏琅出現在我面前,「郡主,王子的車馬就在前面。」 我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忽然又意識到了什麼,身子躬起來,使勁地探出車外去。 王子! 是蕖丹嗎?他就是蕖丹? 雖然來這裡並非出自于我的本意,但,我知道,在老天爺恢復正常將我送回家之前,或者說,在我能自由地在這個年代做出選擇之前,我和他之間,是必然有所牽連了。 為了子霖學長,為了我,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這麼做。 視線望了出去…… 遠遠地,我看到一小隊騎兵列隊迎候在前,襯著夕陽之下大寨隱隱約約的背景,顯得肅整而又莊嚴。當先一人身著重鎧,披著織錦的大氅,跨坐在一匹神俊如龍的白馬之上,靜靜望著車隊的方向。 如此隆重的禮儀,表示他們似乎並沒有看輕我這個前來和親的郡主。 我內心稍安。 再想要仔細打量蕖丹王子時,伏琅已經壓低了聲音在旁提醒:「郡主,該下車了。」 我醒悟過來,慌忙縮身回去,心裡連聲告誡著自己,曦央曦央,我是賀賴曦央! 自我認證完畢,我掀開車簾,兩名女奴彎身過來攙扶,我剛想擺手,忽又記起了什麼,對著伏琅吐了吐舌頭,便由著女奴左右攙扶,像被人打折了腿一般,一步一頓極不自然地朝王子走去。 「男人太糟女人太挑白馬王子翩翩來到……」 忽然,我的腦子裡不期然地想起這句流行歌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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