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翡翠玦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她緊緊地抓住南宮麒的手,像是溺水的人緊緊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你說你幫助我、照顧我、關心我,全都是因為我,是不是?因為我叫顧翩翩,是不是?」

  南宮麒反轉將她的手置於自己的掌心,柔聲說道:「相信我,你是文繡的妹妹,這一輩子,我絕對不會扔下你不管。」

  他粗糙的手,包裹了她的纖柔,這是一個承諾,也是一個誓言,她是他一輩子的責任。

  然而,顧翩翩眼中的光芒熄滅了。其實,他一點也不瞭解她,他根本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他甚至弄不清楚,他背上她這個累贅,是為了她本人,還是為了他對另一個人的負疚。

  幸福,像一個個薔薇泡沫,在她眼前一一破碎。

  南宮麒已經有很久未曾到過踏雪軒了,好不容易熬到可以下床走動了,顧翩翩支開蘭香,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即使明明知道他照顧她只有道義和責任,但,一想到他無情地將她撇在一旁,她的心便如一枚霜凍的梨,傷痕累累。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去找他,可是,想見他的願望太過強烈,強烈到理智都無法控制。

  原來,早在她去而複返的這一過程裡,她的情根就持續發芽茁壯,讓她再難回頭。

  但,上天卻偏偏讓她在此時明白了他對她的心意。這到底是殘忍還是寬宏?

  行至朝陽閣,內有隱約的爭辯聲傳來,她怔了怔,掩至窗前,細細聆聽。

  「南宮兄,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我們決不能拖累麒麟樓。」

  南宮麒拂然不悅,「你以為南宮麒是出賣朋友的人嗎?」

  「這不是出賣不出賣的問題,而是我們立場不同, 你無謂為我們冒天下之大不韙。」步滄浪堅持己見。

  「那麼,你是以為麒麟樓沒有能力保護你們了?」

  「南宮兄,若為我們二人,令麒麟樓內有任何一人受損,我們都于心難安。再說,步某又豈能偏安一室而令武林再起紛爭?」

  室內沉默下來。

  顧翩翩一驚,莫非她與青龍所說之話洩露了出去?

  如果是這樣,那從前被步滄浪羞辱之人焉肯罷休?

  這個禍,怕是她闖出來的吧?

  她的心裡惴惴不安。

  「步兄,相信我,我是武林盟主,我能將這件事情壓下去。」南宮麒再次企圖說服他。

  七天以前,他收到各門各派拜帖,大意是要他交出步滄浪來。

  他知道,興風作浪的是青龍,他只恨沒有當場殺死他。

  如今,他雖有心將事情攬至自己身上,但同樣心高氣傲的步滄浪卻不肯。

  難道,要叫他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武林正道所不容,天涯海角追殺下去嗎?

  到那個時候,他是要極力阻止?還是率眾而行?

  早也是翻臉,晚也是翻臉,他何必只為保全一時,而令他獨自面對危難呢?

  「罷了罷了,步兄,南宮麒生平只你一友,你要如何,我便陪你如何罷。」他揮一揮手,咬牙說道。

  最好是兩者兼顧,如若不然——

  風光無限又如何?

  無上基業又如何?

  要他做欺朋賣友之事,他不行,做不來。

  「麒哥哥。」顧翩翩推門而入,打斷了兩個男人的對話。

  二人俱詫異地望著她。

  「你的病還沒好,幹嗎又起來?」南宮麒不由自主地走前兩步,瞪著她。

  「你心疼?」她頑皮地沖著他笑。

  他望一眼步滄浪,咳了一聲,為她的直率而尷尬。

  步滄浪瞭解地微笑,「你們聊,我先出去。」

  「哎!等一等!」顧翩翩急喚他。

  他站住,詢問地看向她。

  她是師父的女兒,有翡翠為憑,他對她有著一分天生的認同感,所以他甘願聽她的話。

  顧翩翩看看他,又看看南宮麒,這才笑道:「我有辦法解決你們的困擾。」

  「你有辦法?」兩個男人失笑。

  「你不相信我?」她只看南宮麒,眼裡光芒閃爍不定。

  南宮麒一怔,脫口而出:「信!」

  「你跟我來!」她詭異一笑,拖著他腳步不停地出門。

  屋外,遍撒一地陽光。

  山風在呼嘯,雲海在翻湧。

  人,在微笑。

  這裡,是麒麟山的最高峰。

  如果不是親臨,很難令人相信在夏末初秋的麒麟山中居然隱藏著這麼一座終日霧氣氤氳的山谷。

  顧翩翩帶著南宮麒,攀上那一塊隨時都會跌下去的危岩。

  風,揚起他的黑衣,颯颯作響,如一面獵獵飛舞的旗。

  「麒哥哥,還記得嗎?你曾說過,這裡是屬於我們的山谷。」顧翩翩側頭望著身邊的南宮麒,嫣然一笑。

  「記得。」他納悶地看著她,不知道這裡與她所說的方法有何關聯?

  顧翩翩但笑不語,向前走兩步,對著山崖下的雲海觀望了片刻,然後突地回過頭來,望他一眼,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了山崖。

  大變突起,南宮麒想也未想,順勢伸手撲出,一把抓住了顧翩翩的手,「小心!」

  翩翩仰頭又一笑,卻毫不留戀地掙脫了他的手,繼續向下墜去。

  半片被撕落的衣袖隨風而起,在雲層之上飄蕩。

  「不要——」他大叫,根本未及考慮,身形一動,如奔雷追月,抓向那抹漸去漸小的身影。

  他若失去她,他怕一生再無人能瞭解他。當她被青龍打傷之時,他已深深體會過了,而這一次,他的恐懼更甚從前。

  半空之中,當他的指尖終於碰觸到她時,他激動得幾乎虛脫,劇烈跳動的心臟這才歸回原位。

  但,危機才剛剛開始。

  崖底猛勁的強風幾乎將他的身體生生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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