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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不錯。”

  “好!好!解鈴還需系鈴人。就請女施主速去長江邊吧。”說罷,也不等顏紫綃道謝,他身形一晃,已遠在一裡之外。

  步滄浪將兀自怔怔地望著無憂背影的顏紫綃一手送入馬車之內,自己跳上車架,揚鞭趕往江邊。

  從黃鶴樓到長江邊,其實只有一小段路程,然而此刻在顏紫綃的心裡,卻仿佛有關山重重的感覺。

  無憂大師的話言猶在耳。不錯,她此次前來,的確是想化干戈為玉帛,但,如果南宮麒不肯就此罷休的話,她又該怎麼辦呢?

  難道,真的用她去換回妹妹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便又萬般自責起來。當初,紫絹代替她嫁到麒麟樓的時候,有沒有象她這樣猶豫過?如今,紫絹有難,她又怎能如此自私自利?

  不就是要她嫁人嗎?哪怕現在要她上刀山下油鍋,她也不應該皺一皺眉頭呀。可是呵,可是,她是寧肯上刀山下油鍋的啊!

  隔著薄薄的簾子,她看著步滄浪那模糊孤獨的背影,心中忽然一陣黯然。

  長江,自古以來就是貫通東西的主要水路樞紐。

  那奔騰不歇的海水,將多少風流韻事一一淹沒。看著它,人的胸懷也變得寬廣起來,仿佛這世間再沒有什麼東西是值得營營役役苦苦追求的。

  南宮麒負手而立,眼望著滔滔江水,恨不能拋卻一切恩恩怨怨,逐水而去。

  然而,紅塵俗事卻不肯就此輕易放過他。瞧,那姍姍而來的馬車上濃得化不開的怨氣,難道不是沖著他而來的麼?

  “你就是南宮麒?”車廂裡傳來的聲音清脆悅耳,但略嫌僵硬無力。

  南宮麒微眯著眼眸:“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是,就請交出武林盟主令,不是,就請你讓開。”步滄浪截住他的話頭,那淡淡地語氣就象在陳述一個不可更改的事實。

  武林盟主?他早就想會一會了,看看誰才配統領天下武林!

  南宮麒微一沉吟,眼裡忽露出一抹森寒的笑意:“步滄浪!你終於找來了?”

  步滄浪微微一怔,南宮麒對他的瞭解顯然在他意料之外,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決勝之心。即使有再多的人知道他又怎麼樣?在他的眼裡全是與他毫不相干的外人!

  他挑了挑眉毛:“你這麼看得起我,我是不是該受寵若驚?”

  南宮麒的瞳孔猛地一縮,全身上下宛如籠罩了一層薄冰,找不到一絲暖意:“真功夫不是靠口舌爭出來的。”

  他倒要看看,這個滿臉無賴,油嘴滑舌的步滄浪到底有多大本事,能攪得中原武林人心惶惶?

  “不爭就不爭,可是,在決鬥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這才是他來找南宮麒的目的。

  原本,他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但,今天,他說什麼也得放手一搏。勝了,固然值得欣喜,但如果敗了,他也能走得心服口服。

  “我有必要回答你嗎?”南宮麒一副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冷凝。

  “你可以不說,但我不能不問。”無視於他的冷漠,步滄浪依舊我行我素,“南宮麟和顏紫絹剛才是在這裡吧?”

  他目光炯炯,逼視著南宮麒,想從他的反映中瞧出一絲端倪。

  然而,南宮麒卻只是冷肅地撇了撇了嘴角,不置一詞。

  “那麼,他們是在我們來之前離開的囉?”他依舊侃侃而談,一副自信滿滿的神態。

  “哼。”南宮麒的雙眉快速向眉心靠攏,他開始覺得有些頭疼了。

  “南宮麒,求求你告訴我,紫絹是不是沒有死?是不是?你不會殺死你的親弟弟的,對不對?”在車廂裡忍耐了好久的顏紫綃終於按捺不住,掀開簾子,苦苦哀求。

  乍一見到她蒼白憔悴的容顏,南宮麒冷不丁倒吸了一口涼氣。

  太象了,如果不是這個女子的眉宇之間隱隱透著一股英氣,他幾乎要以為是紫絹又折返了回來。

  然而,這個念頭只稍縱即逝,他便又自嘲起來。紫絹怎麼會回來呢?她和小麟已經完完全全從他的生命裡消失了,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告訴我,求你告訴我!”紫綃扶著車門,一臉的期待。

  南宮麒的腦海中陡地靈光一閃,他終於想起她是誰了,雖說從前見過她的畫像,但那也只是驚虹一瞥,從來不曾在他腦子裡形成什麼印象,況且,現在的她看起來要比畫像中憔悴十倍不止,就連幾乎成為標記的驕橫霸氣似乎也已消磨殆盡。然而,那精緻的臉龐,細緻的眉眼,仍然暴露了她的身份。

  看起來,她吃的苦也夠多的。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殘忍的快意。

  逃婚?這滋味並不好受吧?

  即使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但一想到她曾經背叛過他,他的無名火就星火燎原一般燃燒起來,令他不吐不快:“你要找他們嗎?跳下去吧!”他的手無情地指向湍急的江水。

  “什麼?”顏紫綃登時目瞪口呆,便是半空中一個晴天霹靂,也沒有這般驚心動魄的威勢,一刹那間,宛似地動山搖,風雲色變。她踉蹌一步,頭重腳輕地從車廂裡跌出來。

  一直注視著她的反映的步滄浪大手一操,已將她牢牢擁在懷中。他仔細檢視著她的傷勢,怕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加重了她的病情。剛才雖經無憂大師輸送正宗玄門內功,但,畢竟只能暫時維持她的生命,要想完全康復,還需細心調養。

  南宮麒冷冷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譏諷道:“我還以為你是來挑戰我的?”

  好像又是一個南宮麟,把女人放在第一位的男人,能有多大作為?南宮麒絲毫不掩飾他的輕侮之意。

  步滄浪確信紫綃只是暫時昏迷之後,這才小心地將她放回車廂,關好車簾。

  他轉身面對著南宮麒:“如果你輸了,你就要交出盟主令。”

  “好!不過如果你輸了,你就要從此退出江湖。”

  “好!”

  二人擊掌為誓!

  “這樣打,似乎沒什麼意思,不如我們去江水上打怎麼樣?”越是艱難就越是能激起南宮麒的鬥志。

  步滄浪微一沉吟,下意識地看一眼車廂,離開她越遠便越會分散他的注意力。況且,他怎麼放心將她一個人丟在岸上?

  “怎麼?如果不同意,你可以提出不同意見。”南宮麒用言語相激。

  “不用了,就這麼辦!如果誰的腳先離開水面,誰就算輸!”步滄浪傲然挺一挺胸,他還從來沒有在別人的挑戰下認過輸呢。

  他骨子裡深藏的和紫綃相同的傲氣終於有機會冒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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