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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在紫綃的身體還未落地之前,已將她穩穩地接在手中。

  緊接著,他使一個連環腿,先踢柴大善人,然後連帶著柴大善人的身體再踢陸展鵬,最後一躍而起,沒入晨霧之中。

  柴大善人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再看陸展鵬時,他正齜牙咧嘴跌坐在地,原來那黑衣人一腳之下,已經踢斷了他胸前三根肋骨。

  柴大善人的脊背上冷汗直冒,剛才,如果不是那人腳下留情,他怕是傷得比陸展鵬還要重得多。而且,先踢之人毫髮無傷,後踢之人卻傷勢嚴重,僅憑這份得心應手的勁道,他已是望塵莫及。

  “步滄浪!他就是步滄浪!”好不容易回過一口氣來的陸展鵬心有餘悸地嚷道。

  眾人一聽,俱都無言。

  看剛才步滄浪飛身救人的身手,這裡這麼多人齊上,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罷罷罷,還是回家去收拾殘局吧!

  柴大善人命“神龍堂”的弟子扶起陸展鵬,一行人垂頭喪氣地沿來路回轉而去。

  這其中,惟有羅四兀自憤憤不休。

  混沌的意志被耳邊呼呼的風聲所喚醒,顏紫綃這才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腑仿佛全都移了位似的難受。

  她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這一下,風聲消失了,快速狂奔的身體也好似從巔峰降落到穀底,終於安定下來。

  她迷惘地睜開眼睛,赫然發現一張俊秀清朗的臉正定定地停留在她眼前三公分處,似是在觀察她的動靜。她駭異地想掙扎坐起,才一動,她那挺翹的鼻尖就從那張放大的臉上一掃而過。

  那人猛地抬起頭,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一副不勝煩擾的樣子。

  顏紫綃倒抽一口涼氣,她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又落入此人之手?

  擰著眉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似乎她的身體被柴大善人的掌力所震,重重地摔了出去。

  然後,她便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難道,是他救了她?

  可能嗎?不太可能吧!

  她對自己搖了搖頭。

  搖到一半,又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也許他覺得折磨她還沒有折磨夠,所以又把她給救了回來!

  一定是這樣!

  她又堅定地點一點頭。

  “你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看來是死不了了?那你到底還想賴到什麼時候?”步滄浪的臉上又回復了他一貫的倦容。

  “你死了我都死不了呢!”顏紫綃話一出口,這才猛地發現自己正窩在他的懷裡,兩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生怕他跑了似的。

  更要命的是,她的臉因為被他嚇到了,一個勁直往他懷裡鑽,那樣子,要多曖昧就有所曖昧!

  她大吃一驚,一張臉羞得如熟透了的柿子一般,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用勁全身僅餘的所有力氣猛地一掙,在還沒有來得及讓她後悔以前,就聽“叭”地一聲,她的身體重重地跌了下來,弄了個狗啃泥不說,全身筋骨幾乎還齊齊散架,痛得她連哀號的力氣都沒有。

  她怎麼曉得,她的身體離地面還有這麼高呢?

  她惡狠狠地仰起頭來,瞪著步滄浪在樹杈上晃蕩的兩條腿,自覺兇狠卻有氣無力地嚷道:“姓步的,你不得好死!”

  步滄浪疏離淡漠的眼從樹枝縫隙篩漏下來:“至少我現在還沒有死,但,這樹上如此涼爽,你為什麼偏要趴在地上?”

  顏紫綃猛地住了嘴,她知道,對付他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對他所有的惡作劇不驚不乍!不聞不問!

  雖然,她還沒有弄明白,步滄浪到底想拿她怎麼辦,但至少有一點還是可以肯定的,他暫時還不會取她的性命。

  這樣一來,她有的是時間養傷,有的是時間來好好思索該怎麼對付他!

  五馬分屍還不解恨,大卸八塊勉強可行,但,最好是淩遲處死!

  然而,這些都不是擔心氣憤了一夜,又加上勞頓了大半天的紫綃該考慮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扒在冰冷的泥地上,再一次暈厥過去。

  昏睡中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等到悠悠醒轉,只覺似是睡在漿挺乾淨的床鋪之上,帶著陽光氣息的淡淡的稻草清香撲鼻而來,使她感覺既溫馨又溫暖。

  顏紫綃緩緩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藏青色的棉布帳頂,原來,她果真是睡在床上。

  她試著動了一動,手腳活動自如。再試著提一口氣,鑽心裂肺的疼痛感令她幾乎痛喊出聲。

  她連連喘息著,等那種翻湧欲嘔的感覺稍稍退卻之後,這才側過頭來,打量四周的環境。

  從掛起來的賬沿看出去,是一間簡陋的青磚瓦房,床前一張方桌,桌上放著一盞油燈,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看樣子,似乎是普通的鄉下農宅。

  這裡是什麼地方?她又怎麼會在這裡?

  正疑惑間,忽見步滄浪推門而入。

  顏紫綃連忙將眼睛閉上,裝作還未醒來。

  她感覺到步滄浪走近床邊,低頭俯視著自己,然後一隻冰冷的手摸上了她的額頭,她聽得他輕聲道:“好燙手!看來還得用幾帖重藥!”

  紫綃霍地睜開眼睛,驚問道:“你要給我吃什麼藥?”

  步滄浪的嘴角突然漾出一抹笑意,分明享受著她的不安:“醒了就不必吃了。”

  又上了他的當!紫綃的臉倏地變了顏色,嘴唇囁嚅了幾下,卻終於沒有開口。

  她閉嘴,是想他識趣地離開,可是,他非但沒有出去的意思,反而大咧咧地在床沿邊坐了下來。他和她的距離近到呼吸可聞。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身子僵硬地繃直著,生怕一個不小心倒黴地碰觸到他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

  “你幹嘛?這麼緊張?”輕嘲帶笑的口吻令顏紫綃不滿地抬起身來。藏青色的棉布被子緩緩滑了下來,露出一身蓮青色的粗布花衣。

  紫綃驚惶地瞪大了眼睛,緊緊抓住被角,顫抖的聲線幾不成語:“你……你……你為什麼脫我的……衣服?”

  步滄浪誇張地瞄一眼她的身子,故作訝異地問道:“姑娘的衣服不是好好的穿在身上嗎?”

  “我不是說這個,你……是你……幫我換的衣服?”

  步滄浪終於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當然是我換的,我可不喜歡跟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妖同行。”

  他帶笑的眼眸牢牢地盯住她陰晴不定的臉,這是第一次,他如此仔細地端詳她的面容。

  無可否認的,她的確擁有一張驚豔絕世的容顏。一張秀雅精緻的瓜子臉,白玉一般,細緻無瑕;柳眉彎彎,仿佛有訴不盡的風情;一雙翦水秋瞳,含嗔帶怒,靈燦中帶著勃勃英氣;小巧挺直的鼻樑下,是一雙倔強的紅唇,嬌嫩甜美得引人暇思……

  她的美,美在一種辛辣,驕矜的感覺。就如疾風中的勁草,又如風雪中的寒梅,百折不撓,經霜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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