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情非得已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嗯。」這些話,她聽了沒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吧?

  夏竹君不放心地看著女兒,還想說什麼,看看時間,只好暫時作罷,全副精神終於又再度被那件晚禮服吸引了過去。

  戴什麼首飾好呢?配什麼鞋子恰當呢?

  看著母親在鏡子面前自言自語,夏小汐沮喪地回到了客廳。

  把自己摔在沙發上,兩眼無助地瞪著天花板,她心緒煩亂。

  怎麼辦?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淩浩然,兩個人都是她不可抗拒的,她該怎麼辦?先不說以後吧,就連今天,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打電話吧,告訴他,她今天不能出去了。可是這一天,她盼望了多麼久啊。這是她與他相約度過的第一個生日,她怎能放棄,怎能?

  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臉埋到沙發裡,心裡那種強烈的欲望卻埋藏不了,如發了根的芽,正在茁壯成長。

  「小汐!」母親的喚聲使她嚇了一跳,坐起來,心撲撲亂跳,仿佛心裡的秘密被這一聲叫喚給勾了去

  「小汐?我叫了你半天,你怎麼不回答?」夏竹君不悅地探出頭來。

  「嗯?什麼?」她抬起頭,一臉茫然。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才一會兒的功夫,她是存心跟她作對是不是?

  「媽!」她呻吟一聲, 「我病了,很難受,可不可以不要出去?」

  夏竹君的眉頭越攏越緊,沉吟片刻後,像是下定決心般,道: 「去吃兩片藥,撐著點,今天是第——次跟你嚴伯伯見面,以後你的幸福就全在他的手上

  「怎麼是我的幸福?明明是你的嘛。」

  「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誰?你說,我都是半邊身子快入土的人了,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夏竹君的心頭頓時不爽快。

  逃不了了,夏小汐洩氣地跌坐在沙發上。

  「記得吃藥.別再給我出什麼問題:」她加重了不悅的語氣。

  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陰冷和淒清。

  夏小汐把腿縮上來,雙手抱著膝蓋,頭枕靠在臂膀上,這個姿勢是最安全的,如一只鴕鳥。她渴望成為一隻鴕鳥。

  冬天的夜色總是來得特別早,一點——點,從窗外滲進來,眼前那抹淡淡的灰黑逐漸變為深黑,深手不見五指。

  驀地,電話鈴聲驚響了起來,在偌大的客廳裡回蕩不停,觸耳驚心。夏小汐驚跳起來,瞪著電話,不敢去接。可是,那鈴聲卻不肯歇.與她鬥氣一般,叮鈴鈴,叮鈴鈴,響個不停。

  「小汐,接電話啦,你在幹嗎?」

  「哦!」她慌忙應一聲,猛地抓起電話。

  一刹那,所有的聲響都停止了,只聽得到她不安的心跳聲,擂鼓一般,持續著鈴聲不甘的憤怒。

  「喂,小汐嗎?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淩浩然的聲音焦急地從話筒彼端傳來,讓她的心不由得一熱,像個委屈多時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人。

  「你說話呀,到底怎麼了?要不,你等著,我來接你。」

  夏小汐抬頭看看時間,六點半了,他們本來是約在六點一起吃晚餐的,他一定等急了吧。

  可是——

  她搖搖頭, 「對不起,你不要等了,我今天不能出來。」

  「為什麼?」

  「我媽要給我慶祝生日。」

  慶祝完了呢?

  「這樣吧,你什麼時候有空了就什麼時候出來,我在你家門口等你。」頓一頓,他笑道: 「不過最好不要超過十二點哦。」

  「我——」她還想說什麼,但對方不給她考慮的機會,喀嚓一聲,切斷了她和他之間的連線。

  空氣中,又彌漫起一種叫寂寞的味道,在這刻,她忽然好想好想一個叫做淩浩然的人。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個胖臉、禿頭、自以為和藹可親的男人,夏小汐像出了籠的鳥兒一般飛快地向家裡趕去。

  才進巷子口,老遠就看見一個俊削的身影,兩手插在褲兜裡,背靠著牆,仰望著天空。

  白色的雪花飄飄揚揚地下著,落在他的發上、臉上、衣襟上,他卻渾然未覺,整個人繃得緊緊的,一徑帶著一股倔強的執著,像一個固執的孩子。

  一股難言的意緒瞬間彌漫在她的心間、像春日的暖潮,將她從飛雪寒冬的困乏中解救出來——

  「嗨!」她兩手背後,慢慢地,左腳上前,右腳劃一圈,再上前,怕驚擾了一地涼涼薄薄的雪花般——步一跳,來到他的面前。

  細碎雪花沾濕了她的眼睫,亮晶晶的,如粒粒墜落凡間的寒星。

  淩浩然的臉上霎時充滿了生機,原本消沉的臉變得溢滿光彩。

  他微笑著伸出手來,掃落她發上的幾片白雪,「小汐,生日快樂!」

  她仰起頭,問得傻兮兮: 「你等到現在,就為了說這句話?」

  「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他瀟灑地聳聳肩。

  她看著他,仰著頭,似笑非笑,然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輕輕踮起腳尖,湊到他的唇邊,櫻唇滑過他的。

  極快速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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