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情非得已 | 上頁 下頁 |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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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汐,二年級三班。」細弱的聲線幾不可聞。 「哦!是新來吧?」聽說,這個女孩子的母親是很有點交際手腕的,現在看來,就連女兒也不容小覷。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小年紀就知道勾引男孩子,長大了還得了?幸福學園的名聲將來還不敗壞在這種人的手上?想到這裡,嫌惡的感覺更甚。 「你說什麼?」夏小汐的嘴唇抖索著,一張俏臉迅速變得慘白一片,母親做了什麼,她並不想過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無奈。 但,為什麼,人人都要拿她和母親來比呢? 她記得小時候,有一天,家裡來了一位胖胖的女人。一進門,見東西就砸,見人就打。她很害怕,上去抱住她的腳,哭求著她不要打媽媽,可是,那女人一見了她,便尖聲尖氣地咒駡道: 「騷狐狸精生下的小狐狸精,瞧她那一對不安分的桃花眼,長大了怕不比她老娘找的姘頭還要多?」 那時候,她並不知道狐狸精是什麼意思,姘頭又是什麼,只覺得她說話的樣子好凶,那憤恨而又絕望的神情根植在她的腦海裡,在她沉重的命運裡注入了無可解脫的夢魘。 而今,舊夢重現,高主任的話再一次重重地擊毀了她生而為人的信念。為什麼,為什麼她這一生都必須活在母親的陰影之下?為什麼溫情掩蓋下的事實是如此的不堪與晦暗? 高倉明震驚於她憤怒而絕望的眼神,掩飾性地「咳」了一聲,揭人隱私是他的錯,但,違反了校規的人錯更大。他板起鐵面無私的面孔,冷冷地道:「無辜曠課,理該罰跑操場二十圈,然後交給班主任請家長來。」 「什麼?罰了就不打,打了就不罰,怎麼能又打又罰呢?」淩浩然抗議道。 「還有你——淩浩然!我會親自去向淩董事長說明一切的。」高倉明不滿地將視線移到他的臉上。他們四個人遲到曠課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帶壞旁人,令他的工作更難開展,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算了,夏小汐,我們不要理這種人,就偏不跑,看他能怎麼樣。」淩浩然挑釁地揚一揚眉,然後轉頭去拉夏小汐。這一拉,卻讓他拉了一個空。 原來,夏小汐早已在高倉明的話音未落之際,跑去了操場。 淩浩然愕然站在原地,有些洩氣,也有些挫折和生氣。 三三兩兩下了課的學生聚攏過來,他慢慢轉身,慢慢向教室走去,寥落的背影與同學們詫異的眼神擦肩而過。 生命是這麼無聊,人生是這麼無趣,何苦將光陰賦予營營汲汲?在這以前,他一直以為,人活著,就是盡情地去享樂,盡情地去感受快樂。 可是,現在,當他眼睜睜地看著夏小汐孤獨地在操場上跑完一圈又一圈之後,他才深深地明瞭生命的無奈。 教室裡的窗半開著,一絲絲帶著秋意的涼風無聲地刮進來,將淩浩然面前的教科書一頁一頁吹起又放 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就像他,原本不知她心中的愁苦,卻何故攪亂她的生活? 他支著額頭,眼光義不由自主地飄了出去,落在遠遠的那道纖秀的背影之上。戀戀的.帶著一絲複雜的痕跡,像是憐惜,又像是疑惑。是他故意令她犯的錯,可最後受罰的卻只有她一個人。這對於她來說,是很不公平的吧?尤其是,高老頭對她說的那些話,似乎深深地刺傷丁她。 那麼,現在,她在想些什麼?她怪他嗎?恨他嗎?他的心裡忽然升起——種從未有過的煩悶.連帶著對自己也厭惡起來。他在她眼裡,應該是一個卑鄙小人吧?可是,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一個人呀! 他不是常常以義氣二字自誇嗎?今天卻為何做出這等低級陰險的報復行為來? 不!不可以!他要出去,要跟她一起承擔那二十圈的刑罰! 正要衝動地站起來,身邊的椅子卻驀地一沉,已溜過一個人來。才回頭,季天恩的手已搭上了他的肩。 「好小子,兵不刃血,連我都幾乎看走了眼。」 季天恩對著窗外操場上的人影努了努嘴。 「你很無聊是不是?」淩浩然瞄他一眼,忍耐著,裝做漫不經心地拿起桌上的教科書來,像翻紙牌一樣地翻弄著,看似從容的神態裡隱隱有著莫名的焦躁。 「是啊,你不也一樣?」季天恩仿佛無所覺,依然興致高昂, 「放學後,去喝兩杯慶祝慶祝?」 「再說吧。」淩浩然提不起勁來。 「你怎麼了?似乎一點也沒有得到報復後的快感哦。」季天恩笑得有些賊。 淩浩然撥開搭在肩膀上的手,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那你呢?有沒有覺得刺激好玩?」 季天恩探究地盯著他的眼,歎笑道: 「我是無所謂了,重要的是看你的氣有沒有消。」 淩浩然掃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你是惟恐天下不亂是不是?」 「事先聲明,你說的那個人可不是我。」季天恩舉起雙手,做個投降的手勢,然後用眼神指指後面。 淩浩然詫異地隨著他的眼神看過去,迎面對上羅漪璿那張燦若春花的笑臉。他皺了皺眉,嫌惡地瞪她一眼,轉回頭來。 季天恩睞睞眼睛,笑道: 「小公主吃醋了,王子陷害了灰姑娘,是想討公主的歡心吧?」說著,停頓下來,一雙眼懷疑地盯著淩浩然,似乎想在他臉上看出花來。 「你說什麼?」淩浩然突然提高丁音量。大聲吼道。 正在專心聽講的同學們被嚇廠一跳,紛紛轉過臉來,愣愣地瞅著這一對好朋友,; 「怎麼?被說中心事了?」季天恩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態度。朋友不就是拿來調笑的嗎?再說了,他怎麼看怎麼覺得今天的淩浩然有些反常,無故發怒不是他的作風,這樣大聲嚷嚷只是落得嫌疑。 他很想弄明白,淩浩然到底在逃避些什麼?又在在乎些什麼? 淩浩然懊惱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卻又不肯就此被季天恩看穿。他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惡聲惡氣地道: 「走開,你少來煩我。」 「哎呀,不好啦,夏小汐暈倒啦!」這個時候,有人驚慌地大叫起來,打斷了無端糾纏的二人。 什麼?淩浩然像被針刺了——一下,急忙轉回頭來。 刺眼的驕陽照在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跑道上,使她撲倒在地的纖柔身軀看起來如一只即將逝去的秋蝶。 他的心驀地——陣緊縮,全身上下仿佛跌到冰窖中——般打了個哆嗦。 「夏小汐!」他大叫一聲,飛奔出去,完全不理身後無數雙驚訝的眼神? 是他錯了。是他的錯! 他不該留下她獨自——人面對挑戰的。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那麼虛偽,那麼令人討厭。可是,不論要他怎麼樣都好,他只求她能平安無事。 千萬不要有事!否則,他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 仿佛到了光亮的源頭,烈焰如熾,灼痛了她的眼。 四面無止境.一圈又——圈,都是路,又全都不是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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