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娘子費猜疑 | 上頁 下頁


  下一秒,「呃。」他一個反胃,證實了她的猜想。

  「喂!等等!」她慌得什麼似的,雙手抵住他龐大的身軀,恐懼得臉色發青。

  不會吧?慢一點,等等啊!

  「唔!」又是一個反胃,酒氣混合著肉類的腥臭味直往上湧,形成一波一波痛苦的浪潮。

  他痛苦,她更恐懼。

  什麼都顧不得了,急嚷:「不要……不要……啊……」

  淒厲的尖叫聲隨著「哇」一聲解脫的嘔吐聲響起,驚散一林飛鳥。

  晨光透窗,照亮了屋內的景物。

  從寒冷與不適中醒來,謝慕駿首先感到的是頸子僵硬,腰背酸痛,以往宿醉之後的頭痛反倒消失不見。

  奇怪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方矮小的屋頂,黑壓壓的,仿佛隨時會崩塌下來。他皺了皺眉,目光下移,同樣黝黑的牆壁上堆靠著粗細不一,長短各異的木枝、木條,視線再往下,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睡一晚覺居然會比打一場仗還要耗損力氣。

  原來,他竟然睡在柴房裡!

  意識到這個令人驚異的事實,他猛然跳起來,向著唯一的一扇門沖出去。

  「砰!」額頭狠狠撞上低矮的門楣,熟悉的痛感令他隱約記起昨晚發生的事情,「該死!」他火大地一拳砸在門楣上!

  那臭丫頭不只是拿石頭扔他,還讓他睡柴房!豈有此理!

  如果不把她揪出來好好教訓一頓,他就不姓謝!讓她姓謝做主子去。哼!

  謝慕駿氣衝衝地往外走,沒走出兩步,就見後院小徑那頭急匆匆地走來一位藍衫長辮的女孩,她身量兒不高,一張心型的桃子臉上嵌著一對漂亮有神的黑眸,行動之間,劉海在秀額上輕輕飄呀飄。

  嘿!就是她!

  他緊趕兩步,繞過一叢灌木,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哎呀。」行色匆匆的司徒聞鈴嚇了一跳,抬眸間見到是他,松了一口氣,忙又一把將他拽到灌木叢後。

  「穿上!」

  謝慕駿愕然捧著她塞過來的一團粗布衣褲,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

  「快點啊,難道你想穿成這樣出去見人?」

  在司徒聞鈴的提醒之下,他才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竟然僅著貼身單衣。啊?他的錦袍呢?長褲呢?背心呢?還有……玉珮呢?摺扇呢?

  他眼皮抽搐,臉色發青,再也忍耐不住。

  「臭丫頭,你到底在幹嗎?」他咆。

  「幹嗎?你以為我在幹嗎?」她沒好氣地應他,「就是要把你這個入屋行竊的小賊洗劫一空,然後換個包裝拖出去賣掉,怎樣?」

  怎樣?

  她居然還大言不慚地反問他怎樣?

  謝慕駿怒極反笑,「什麼?你說什麼?我?你說我是入屋行竊的小賊?」他是小賊?像嗎?就他這衣著,這風度,這氣質,他像一個賊嗎?

  這丫頭是眼睛不好使,還是腦子有毛病?

  打擊!

  他在那邊氣呼呼的,這邊,司徒聞鈴受不了地挑一挑眉,「你到底要不要穿?」昨晚,他吐她一身,她都沒跟他計較了,他還在這邊咋呼個啥?

  她懶得理他,直接抖開他手裡呆呆捧著的衣褲,「抬手!」

  「呃?」腦子有點跟不上節拍,瞪了她好半晌,才想起來她是要伺候他穿衣。

  好吧好吧,雖然這衣服看起來有點髒,質地也很粗糙,穿在身上可能有點紮人,但,看在她態度還算恭謹的分上,就不予她計較了吧。

  畢竟,穿著皺巴巴的內衣在府裡走動也不是什麼好看的事。

  他懶洋洋地伸開手臂。

  「轉身!」

  他熟練地配合著她的口令。

  衣服穿上身,的確有點紮人,他不太舒服地轉了轉脖子,一眼瞟見她低著頭,專心致志地幫他扣紐扣的樣子。

  那樣一本正經。

  忽然,心裡滿滿的不忿與怒火居然一下子被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所代替。

  真沒見過這樣自以為是又愚蠢的丫頭呢,居然能想出那麼有創意的點子。

  嗯?說他是小賊?採花賊還差不多。

  他一時興起,「喂!」高大的身影突然向前挪了一步。

  「你幹嗎?」水湖藍倩影被那寬闊的胸膛一逼,趕緊退了一步,瞪著他的目光充滿了戒備與懷疑。

  他咧咧嘴,「我只是有個問題想不太明白。

  「什麼問題?」

  「既然我是小賊,為什麼你要把我藏在柴房裡,為什麼不報官抓我?還有,為什麼失去貼身衣物的人反而是我?」說著,他唇角一彎,扯出一個在她看來非常可惡的笑容。

  她蹙眉。

  不對勁呵!這男人不是落魄又糊塗的嗎?怎麼才過了一夜,就好像變做另一個人了?

  此一時刻,日陽初升,霽霞生輝,燦亮的光影投在他似笑非笑的臉部輪廓上,如鍍了一層金輝,讓她有片刻的失神。仿佛此刻,自己眼中看到的不是那個惡狠狠瞪著自己卻始終未曾對她動過手的醉酒男子,但……不是他又是誰呢?

  她認定他是尚存良心的竊賊,然而這刻,他雖然被她半哄半迫地穿上了粗布衣衫,但,眉宇間慣常養尊處優的嬌貴氣質卻反倒更為咄咄逼人地顯山露水了。

  那樣瀟灑不羈,又那樣卓爾不群。

  他,究竟是誰?

  她這樣幫他,到底是錯還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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