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離人心上秋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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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撞一下宋離的手肘,笑道:「還不快去把人家姑娘扶起來?這麼大的愣頭小子,連個姑娘家也背不動,你害不害臊喲。」 宋離更窘了。 他低了頭,像認罪似的對紅葉伸出手來。 紅葉眨眨眼,再眨眨眼,什麼都想起來了,她瞪住他,眼睛閃閃發亮,半晌,也不用他來拉,逕自從地上一躍而起,那原本已不怎麼乾淨的裙子上又多添了幾大塊污漬,她也渾不在意。緊挨到忠伯耳邊,緊張兮兮地問:「忠伯忠伯,剛才你可看到這壞小子在打什麼歪主意?」 「呃?!」忠伯和宋離同時一愣。 「你說什麼哪?」宋離下頜緊繃,左眼皮明顯抽搐。這丫頭,她還真敢掰喔。 忠伯同情地看了宋離一眼,「咳咳……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他說著,提了燈籠,逃一般溜走了。 女人哪,還是少惹為妙,若被她反咬一口,說自己與色狼勾結,那他不是晚節不保?哎哎,還是眼不見為淨得好。 「嘿嘿。」紅葉挑高了眉毛,笑得宛如一隻開屏的孔雀,「你自己打了什麼主意,你不知道嗎?」 宋離翻個白眼,氣得牙癢癢。他想罵人,偏偏她伶牙俐齒;他想打架,偏偏她又毫不受力。到最後,似乎不論他怎麼做,都是他的錯。 他只得挫敗地冷哼,「我倒要問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嘻——」她忽然笑,笑得他莫名其妙,「你既然沒有打什麼歪主意,又心虛個鬼喔!」就是嘛,還慌得把她丟到地上。她不悅地皺了皺挺俏的鼻子。 他霎時怔住,雙頰像潑了血一般,紅得窘迫,紅得詭異。 紅葉看了,心裡有著近乎悸動的快樂,那快樂甚至是虛榮驕傲的。 她不在乎有多少人為她卑躬屈膝,為她彎腰折傲。她要的,只是這個心思率直、性情磊落的男孩子,一個低頭,一次無措,比多少人的崇拜癡迷,都令她自豪,榮耀。 她輕輕揚起嘴角,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宋離懊惱地抓抓頭髮,有些負氣,「你肚子不是餓了嗎?廚房已經到了,你自己去弄吃的吧。」 他轉身,巴不得有多遠走多遠。 「我不要。」她嘟嘴,拉住他的袖子,「我是客人耶。哪有要客人半夜三更去廚房找東西吃的道理?趕明兒我被人當做小賊轟了出去,你能保我嗎?」 他歎氣,再歎氣。 他發現,自從認識她以來,他一天歎氣的次數要比以前二十幾年的總和還要多。 「那你想怎麼樣呢?」他無奈地回頭,悶悶地問。 「自然是你做,我吃。」她笑眯眯地答。 他低頭,悶哼:「你想得美。」說是這樣說著,他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推開那扇虛掩的門。 廚房裡一片墨黑,宋離點亮了壁上的一盞油燈。她跟在他的身後,指問還牢牢抓著他的袖子。 他輕輕抽手,道:「你這樣拉著我,我怎麼走?」 她鬆手,黑亮的眸子鑿深了笑意。 廚房裡乾淨整潔,一絲不亂。 宋離走了一圈,失望明顯地寫在臉上。 頓一頓,他從籮筐裡拿了一根蘿蔔,走過來,遞到她的手上,「喏,只有這個了。吃不吃由你。」 她皺眉,扭開臉去,「我不吃。」 「隨你。」他板著臉,手輕輕一拋,蘿蔔穩穩落入筐中。 紅葉咬了咬唇,惱了,微微冷笑一聲,「不吃就不吃。」她跺一跺腳,背轉過身去,心裡萬般委屈。 「那——就回去吧。」宋離沉默半晌,終覺無話可說。 紅葉的眸子抖了幾抖,也不看他,一擰身,奔了出去。 她賭著氣,眨眼奔出好幾裡。 眼前,已是莊門在望。 她怔住,心下茫然。四下裡靜悄悄的,只有秋蟬唧唧。終於忍不住回過頭去,但見身後清風白月,樹影婆娑,哪裡有半個人影? 她心裡氣苦,咬一咬牙,縱身躍過高高的門牆,消失在沉沉夜色裡。 夜幕低垂,陰影搖晃。遠遠一點燈光,在漫天的黑暗中倒顯得突兀,平添了些許淒冷。 走近了,原來是個餛飩攤。 攤上的生意清淡,客人不但少,也顯得慵悃。 胖胖的老闆掩在擔子後面,睜著眼打瞌睡。 「老闆,給我來兩大碗餛飩。」紅葉憋著一肚子的氣,聲音大得嚇人。 老闆猛地朝前抖了一下,差點推翻擔子。 待定了神,看見紅葉,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喲,小姑娘。快坐快坐。」他一邊手腳麻利地煮水加料,一邊好奇地打趣道:「小姑娘,要那麼多,你一個人吃得下嗎?」 這樣半夜三更的,孤身一個女孩子,樣子狼狽,怒氣衝衝,想不讓人浮想聯翩都難。 「一個人」這三個字刺激了紅葉。她俏眉一揚,惱道:「關你何事?」 老闆愣一下,繼而賠笑道:「是小的多嘴,姑娘,您慢用。」 他趕緊送上餛飩,又替她擺好碗筷,這才慢吞吞地退回到擔子後面,果真不再說什麼。 紅葉迅速逡巡一回,那幾個漢子仿佛是醉了,連眼角都不曾朝這邊掃一下。 連個出氣的人都找不到。她心裡歎息。 碗中漂浮的胡椒粉刺激著她的鼻子,嗆出一滴淚來。 她忙舀湯澆在上面,送了一口進嘴中,狠狠地咬著,仿佛要把心中的不快都咬進餛飩裡,吞進肚中。 宋離就這樣不理她了?她鉚起來吃,一口又一口。 她走了,他大概覺得松了一口氣吧? 他其實一點也不關心她,不理會她的死活。 她被人點了穴道,他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也不會受到這樣的輕慢。 一口,兩口,三口……她吃一口,數一聲,數著數著,搞混了,就像她的生活,一塌糊塗,總也數不清。 難怪他會覺得她煩,連她自己也煩透自己了。 她愣在桌前,情緒惡劣。 熱氣熏著了她的眼睛,她低了頭,埋首碗中,拼命喝湯。 忽聽一聲暴雷似的大喝,嚷道:「臭丫頭,哪裡走?」 她一愣,面前的桌子「嘩啦」一聲被劈成了兩半。 那幾個醉漢此刻也不醉了,一個個精神抖擻,露出長衫裡面精幹的黑色短打衣,衣服的袖口,領口處甚至還鑲了一層金色滾邊。 他們與一群追蹤而來的黑衣人合成一處,團團圍住一個黑衣女郎。 夜色仿佛是更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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