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孔雀之戀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我想我……」

  「就這麼說定嘍,不必太感激我。」楚母說完便掛了電話,剩下麥嘉璿一個人呆呆地拎著話筒。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咧。

  「誰的電話?」楚振灝衣著整齊地走出來,如果不是洗過的頭髮半幹,服帖在光潔的額頭上,嘉璿會以為他剛剛不是在洗澡,而是參加完某個宴會。

  「怎麼?」她的目光讓他不自在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一切完好,沒什麼不妥。

  「啊,沒什麼。」嘉璿嘻嘻一笑,擱下聽筒,「我只是覺得你用的沐浴露好好聞哦,是什麼牌子的?」

  他的臉迅速漲紅。

  咦?好好玩。

  嘉璿趴在沙發背上,叫住他正要回房的腳步:「喂!」

  「幹嗎?」不情不願。

  她一手撐著下頜,笑出滿臉柔情,「振灝?」

  「什……麼……」他脊背僵直,兜住一身雞皮疙瘩。

  「我做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轉過身,瞪她,「等你有本事考上大學再說。」

  她笑容僵住,與他大眼瞪小眼。

  這傢伙,太小看人了吧?

  他挑眉,見她無話可說,雙手插入衣袋中,走人。

  命運之輪,總在不經意的那一瞬,悄悄改變了方向。

  新聞正在報道氣象,梅雨季節,連日暴雨。

  楚振灝換了個握筆的姿勢,眼睛仍然盯著手上的書本。

  「振灝。」時濤拉開椅子站起來,「你還不走?」

  天,黑壓壓的,陰沉得可怕,眼見就是一場傾盆大雨了,誰還有心思窩在圖書館裡趕報告?

  「你先走吧。」楚振灝飛快地抬一下頭,又低了回去。

  「這報告也不是很急,你要交快了,教授又會說我們不用功嘍。」時濤微微一笑,帶點玩笑的口吻,企圖說服固執的楚振灝。

  「怎麼會?我也只是不想把一件事擱太久而已。」

  不管是人,還是一紙報告,隔一段時間,也許,就換了一種心境。

  「那隨你吧。」時濤聳聳肩,收拾好桌上的資料,將準備外借的幾本書夾在腋下。

  這時候,楚振灝的手機霎時響了起來。

  麥嘉璿?

  「小——」

  「麥」字還未出口,那頭,嘉璿已連珠炮般說了起來:「我在校門口等你,三分鐘後見!」

  「喂喂——」

  忙音,嘟……嘟……

  楚振灝傻眼。他什麼時候答應她了?

  那丫頭,見風就是雨。

  手指按住熟悉的號碼,要把電話撥回去,抬眼間,卻見到窗外黑沉沉的天。

  「Shit!」

  三分鐘哪!

  他來不及細想,抓起未完成的報告沖出圖書館。

  時濤瞪大眼睛,他發誓,那是他見過的,楚振灝最匆忙的背影。

  為什麼會這樣吵?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會被麥嘉璿煽動?

  楚振灝頭痛,眼痛,耳朵痛。

  KTV包房裡,那個長著一臉青春痘,穿著據說是黑社會社服的少年,在那邊大嚼檳榔,又拼命灌酒。

  「不要喝了,再喝我待會扶不動你了啦。」吳悅晶隨時隨地眼圈發紅的模樣讓他想到屠刀下待宰的兔子。

  而麥嘉璿聲嘶力竭的歌聲簡直就是噪聲污染源。

  「假使我漂亮,性格縱使不吃香,如明星賣相,亦惹來讚賞……」她唱得搖頭晃腦,他聽得如坐針氈。

  放著好好的報告不趕,坐在這裡接收垃圾,算什麼?

  楚振灝越聽越火大,窗外,雨聲嘩啦,仿佛是呼應著他的心情。糟透了,這一切都糟糕透了。

  一首歌完,下一首,劉德華的《我不夠愛你》。

  「該你了,你先唱。」嘉璿抓起另一隻麥克風,塞進楚振灝懷裡。

  音樂響起,屏幕上打出歌詞。

  「我想我不夠愛你,我不曾忘了自己,沒那麼全心投入,所以會一敗塗地。」

  嘉璿推他,「別害臊了,K歌嘛,沒有人會笑你的。是不是?」後一句,她問的是曾超和吳悅晶。

  「就是就是,到這裡來就是尋開心的啦,唱得越難聽越過癮。」曾超按下快放的特殊音效,剛好把嘉璿的接唱變成唐老鴨的荒腔走板,嘉璿氣得拿麥克風敲他。

  吳悅晶也加入戰團。

  三個人嘻嘻哈哈,打鬧做一團。屏幕上還在孤單地顯示:「不能在沒有月亮的夜裡,也不能輕易地閉上眼睛,因為你會出現,在天空或心裡……」

  「幼稚。」楚振灝終於忍耐不住,起身走人。

  大雨一直下。

  從幽暗昏朦的KTV包房裡走出來,耳邊的笑語儷歌突然變做單調的驟雨喧嘩,霓虹將他的影子投在跳躍的雨地裡,支、離、破、碎……

  楚振灝疲乏地籲一口氣,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拉開車門——

  「喂!楚振灝!」

  玩得不亦樂乎的嘉璿終於發現少了一個人,匆匆追了出來。

  「你進去吧。」楚振灝歎氣,隔著雨幕打手勢。

  她看見了,他坐入車裡,出租車發動。

  一道身影沖出來,橫在車前,緊急刹車聲尖銳地劃破耳膜。

  「找死啊?」司機破口大駡。

  驀地銀光忽閃,「轟」地雷聲劈落。打雷了,雨勢轉遽,豆大雨滴襲擊車窗玻璃,雷聲轟轟,暴雨浙瀝。

  「該死的。」楚振灝拉開車門,沖下來抓她,「你不要命了?」

  他黑著臉孔,瞪大眼睛,被她嚇壞了。

  嘉璿站在車頭,暴雨害她幾乎睜不開眼,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越想越不明白,「你走什麼啊?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不滿你可以說啊?為什麼要一走了之?」

  她做了什麼?她到底做錯什麼了?

  她無非是為了讓他高興,怎麼反倒像有多勉強他似的?

  「有什麼話上車再說。」他拉她,「走——」

  「上什麼車?」她撥開他的手,動了氣,「你為什麼一定要用這種態度做人,到哪裡都戴著一副面具?」

  總是把自己藏起來,像一隻鴕鳥,看不到別人的關心,更拒絕他人親近。

  「你身上都淋濕了。」

  楚振灝脫了外套頂在她的頭上。

  大雨嘩嘩,天空電閃雷鳴。

  他不再說話,也不堅持去拉她。

  兩個人,立在雨地裡,彼此對著彼此,某種詭異的氣氛在暗暗騷動。

  怎麼搞的?她剛剛不是還氣得要死?

  可現在,一件帶著重量的外套濕漉漉地擋住了她半邊視線,居然也同時擋住了她心頭微微冒起的不快。

  她其實,是那麼希望看到他開心的啊。

  嘉璿怔怔地,傻望著他。

  「嘀——」刺耳的喇叭聲橫切過來,司機不耐煩地伸出腦袋,「你們到底走不走?」

  「走。」楚振灝吸一口氣,牽起她的手。

  這一次,她沒有掙扎,而是很小心很小心地道:「我們還沒有唱生日歌,你還沒有切蛋糕。」

  生日?蛋糕?

  楚振灝一震,訝然回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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