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大風歌 | 上頁 下頁 |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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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收攏五指,將刀柄牢牢握入手中。手心裡被火焰燙傷之處傳來陣陣劇痛,鑽心入肺,我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然而,也不知道是畏於他的威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竟始終不曾撒手。 他看著我的目光微露贊許之色。 我心口一松,那一瞬間,竟因為他一個肯定的眼神而微露笑意。 想到我自己,從一個還賴在老爸身邊撒嬌的小姑娘,一轉身變為背負族人使命、身不由己的可憐的郡主,一直到置身於權力鬥爭的核心,從最初的茫然失措,到因決策上的失誤而痛失戰友,再到冷靜隱忍、伺機而動,這中間,經歷過多少痛楚、失落、孤獨與彷徨? 如今,身在險地,生存的希望微乎其微。我雖然一直不肯放棄,但心裡卻還是忍不住陣陣發寒。 不知道什麼時候,群狼就會沖入火圈,齧得我們屍骨無存。 絕望如附骨之疽,蠶食著僅存的理智。 這個時候,冒頓那一個贊許微笑的眼神,便如同衝破漫天陰霾的驕陽,將大地上的晦暗一掃而空。 我被他滿不在乎的神情所感染,雖然此刻,危機還是危機,並沒有絲毫解除的跡象,但我還是由衷地綻出了一絲微笑。 「太子?!」 隨著澤野的一聲驚喝,我感覺身子一輕,整個人陡地被拋了起來,失去重心。頭暈眼花之際,冒頓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記住,無論什麼情況,都要堅持下去,不能放棄。」 身子穩穩地落在馬背之上,我一手被動地拉住韁繩,另一隻手死死握住刀柄,無措地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 「冒頓你瘋了!」這是第一次,澤野脫口喊出冒頓的名字。 他雙目如赤,額冒青筋,定定地立在馬前,剛勁的身姿如鐵塔一般阻住了馬兒的去路。 我從馬上回望著身側的冒頓,神色複雜,「其實,你完全不必如此。」 完全不必—— 將生的希望留給我,而讓自己被黑暗所吞沒。 後面的話我沒有問出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冒頓如此緊張我?但,不管是為了什麼,我都不值得他如此做! 「澤野!」冒頓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不能,今天說什麼我也不能讓她獨自離開。」澤野固執地昂著頭,火光映襯著他的臉,滿是血色的瘋狂。 相比起我們在火圈之內的狂躁爭執,火圈之外的狼群倒顯得鎮定得多,隨著一聲聲尖銳的狼嘯之聲,刹那間,一隻只狼出現在或高或低的山丘上,高坡上,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夜色裡,一雙雙閃爍著綠光的眼睛仿佛地獄裡飄曳著的磷磷鬼火。 來不及了! 再遲,無論是誰,都跑不了! 心裡陡然湧上這個念頭,但卻不知道為什麼,竟不再覺得恐懼或是遺憾,反倒有種松了一口氣般的釋然。 「你忘了我曾經說過的話嗎?」冒頓眼裡忽然有了陰狠之色。 澤野微微一愣。 「我曾經說過,只要我不答應,哪怕是死神,再也別想從我眼前帶走任何人。」他的手用力絞在一起,從牙齒裡擠出聲音。 澤野的眼光驀地黯淡了下去,像是陡然間被微風壓低的兩簇火,弱了、淡了,終至寂滅。 他低垂著手臂,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馬兒焦躁地用蹄子刨了刨土,打了個響鼻,似乎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 「不如,三個人一起走吧。」輕輕吐出一口氣,我微微笑了起來。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堅定的勇氣,是死是活有什麼關係呢?只要大家還在一起。 澤野與冒頓對視了一眼。 大概都不太贊成我這個提議。 三個人走等於三個人都不走。 但是,驀地,澤野抬起頭來,眉間有抹如釋重負的神色。 「好!」他的精神立刻振奮起來。 動手拾了一些乾柴,縛在馬背上,又遞了一把火枝在我手上,自己手上也拿了火把,率先躍上馬背。 冒頓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拗不過我們二人殷切的目光,翻身躍上了馬背。 馬兒長嘶一聲,縱蹄一躍,跳出火圈,奔向漆黑的暗夜…… 青驄馬雖然神駿,但到底身上負了三個人,奔跑的速度愈來愈慢。雖然我們手上各自拿了點燃的枝條,群狼暫時不敢靠近,但我們一時也無法將之甩脫。 繼續僵持下去,形勢只會對我們越來越不利。 「你拿著火把,我來放箭。」冒頓將火枝塞入我的手中,反轉身子,背坐在馬上,伸手拿起掛在鞍旁的弓,三珠連發,勢如流星,奔在最前面的三匹惡狼中箭倒斃。 霎時,後面的狼群蜂擁而至,淹沒狼屍。 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三人俱都沉默下來。 良久,我忽然想起一事,牽唇笑了出來,「不用擔心,太子殿下一定會逢凶化吉、平安無事。」 我能如此篤定,自然是因為我知曉歷史。 但,澤野和冒頓卻是不知。 聽我如此一說,都以為不過是我的安慰之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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