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癡心轉流年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她們說的話,為什么讓你那么生氣?"或者說,她們根本就是在說她?高澤愷走近一步,她退一步。他眼底掠過一抹受傷的感覺,因為她的閃躲。

  「那是因為……因為……」再沒有退路了,她用脊背抵著牆,看著他的樣子慌亂又無助,「因為她們說話的時候總在看你,我知道她們是在說你的閒話。」

  「就是這樣?"他止步,挑眉。

  「是,是這樣,因為她們侮辱了你,所以我好生氣。」這一次,她說得流利,是因為她並不認為這樣說是在撒謊。她生氣,的確有大半的原因是為他。

  「是這樣。」高澤愷點頭,退後兩步,眼睛直視她,「那么,你對我這么好又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她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還是說,她為什么要愛上他?為什么會在初見他的第一眼時就被他吸引?為什么寧願自己煙消雲散也不願傷害他?為什么?

  這些問題,她曾經反復問過自己,也問不出一個準確,於是,她便不再問。而他,怎會主觀地以為他問,她便會有答案?

  「我不知道。」她溫婉苦笑,「難道,對一個人好真的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理由?"高澤愷一怔,蹙眉。

  他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從小,他所接觸到的一切人、事、物,都有一個評定的標準,那就是價值。可以得到多少利益,他便為之付出多少心力,絕不會有半點差池。所以,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個明確的目的。然而,自從來到碧水村,認識她之後,以往的一切觀念都受到了極大的挑戰。他不再介意能從她身上得到多少回報,而是不由自主地關心她,保護她,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他很難理解這種感覺,覺得既新鮮,又矛盾。

  「難道,你從來沒有對人好過?"幽幽的歎息傳來,冰涼的手指撫上他緊蹙的眉。可憐的棋哥哥,他這么孤獨,她走了之後,他該怎么辦呢?

  不,我對一個人好過,沒有任何理由地。他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但內心的驕傲、長年遊戲人生的態度,都令他說不出口。他緊張她,在乎她,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你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過於高高在上了,以為別人想親近你,都是有目的的,而你又不屑於折節下交,所以,大家都只能遠遠地看著你、愛你,卻又怕你。」她試著更靠近他一點,見他沒動,她歎息著繼紋說:「人的一生,其實很短很短,在這短短的一生裡,你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這其中,有些人也許只得這一世的緣分,錯過了,便永不會再有。」

  他心裡深深地震動了,看著她的眼充滿了詫異。原來,他還不是很瞭解她。不瞭解,在她那十六歲的腦袋裡,到底裝著一些什么樣的思想?

  「那么你呢?你我之間,到底有幾世的緣分?"他忽然很想知道她心裡的想法,想知道,明天他走出這家醫院之後,他們之間還會不會有她所說的緣分?

  「我們……」殷靈張了張嘴,又合上,反復吞了幾次口水,可就是開不了口。

  他怎么會這么問呢?他到底想得到什么答案?她感覺心裡好混亂。

  她的遲疑引起他的困惑。前一分鐘,她還侃侃而談,似乎是想糾正他的生活態度,而下一秒,卻又吞吞吐吐,躲躲藏藏。她心裡到底有些什么秘密?這些秘密是否與他有關?

  「嗯?"他拉下她的手指,手掌沿著她的身體滑下來,握住她的腰。

  她微微一抖,感覺心跳得好難受。

  他等著她的答覆,他不喜歡老是去猜測她的心思,這令他不安而且擔心。他希望她可以說出她的來歷,以及接近他的目的,還有她對他態度,假使她愛他,他需要知道,又或者她不愛他,他也希望能明白。這是第一次,他那么渴望著去瞭解一個人,並且被那個人認同。

  「沒有。」她無法平復跳動的心臟,漲紅著臉,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來。

  他們沒有緣分。人和鬼之間怎么可能有緣分?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直覺到有些不對,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拍撫著她的背,心裡緊張又焦急。

  她閉上眼,依附在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之上,感覺好想哭。

  婧說得沒錯,人鬼殊途,他和她之間是不能產生感情的,他的陽氣最終會灼傷了她,而她的陰氣更會令他元氣大損。

  她的存在只能遭受老天爺的詛咒。

  「你怎么知道我們之間沒有緣分?"高澤愷摸著她的頭髮,歎氣道:「緣分不是天定,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老天,我們的緣分是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知道嗎?"

  她抬起頭來,滿臉哀傷。可以嗎?她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嗎?然而,他不知道,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人類無法掌握的,更何況是阻礙生死。

  「明天,你跟我一起走吧。」他微笑著。看著她那細緻的臉龐,清麗的五官,還有那雙氤氳的眼,心裡更加篤定。

  房間裡很靜,殷靈感覺興奮,感到窒息。他這是在向她表白嗎?不,她心頭惶恐,不敢確定,嘴裡喃喃叨念:「那么,你愛我嗎?你是愛我的嗎?"她需要一個肯定的答覆,非常需要。

  愛?他困惑了。他想說愛她,可是,他發現她的表情很古怪,她的眼色卻很複雜,糅合了興奮不安,還有一種掙扎。為什么,她那么想知道他愛不愛她?她究竟有什么目的?還是只是為了成就她征服的欲望?

  雖然,男性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她是極度單純無害的,然而,她做出來的事情卻又每每令他難以揣測。他猶豫了,一下子竟答不出來。

  她的心沉下去,感覺眼淚在皮膚裡竄流。靠在他的胸口,像靠著千年冰山般的冷。

  「先不說這個了,今天你也走了很多路,還是好好休息休息吧。」她黯然,推開他,轉身朝門口走。

  他拉住她,她不肯回頭。

  他歎了一口氣,鬆手。

  門輕輕地開了,又輕輕地關了,他的心和腳都像墜了鉛塊一般的沉重。

  他開始覺得這段愛情好有壓力,前途好茫然。

  「你說什么?"佟若薇完全不可置信地看著一臉興奮的丁謙。那般刻薄而陰狠的神色,仿若一匹暗夜中的狼,對著不明究竟的獵物露出森森白牙。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就全明白了。」丁謙微笑著,陰鷙的眼神充滿了戲謔。

  佟若薇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在她面前的,還是以前那條謙恭卑微、任人呼喝的狗嗎?

  丁謙故意忽略掉佟若薇眼裡憎惡與驚訝交織的眸光,將手中的照片抖開來。

  一張一張,都是高澤愷,笑著的,怒著的,溫柔的,嚴肅的,嬉笑的,安靜的……

  佟若薇變了臉色,「你今天叫我來,就是看這些東西?"

  「不要慌,你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問題。」

  佟若薇不耐煩地挑起其中一張。

  照片中的高澤愷微側著頭,眼神溫柔,仿佛是在訴說,又仿佛是在傾聽,那樣專注的神情,哪怕只是對著空氣,都讓她嫉妒得發狂。

  佟若薇驀地站了起來,怒瞪著丁謙,「丁謙,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噓!"丁謙神秘地搖搖頭,指指高澤愷的旁邊,小聲地道:「你再仔細看看。」

  佟若薇狐疑地低下頭。然後,便目瞪口呆地定住了。

  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高澤愷身邊怎么會憑空飄著一朵花?白色的,雖然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是一朵花!

  她快速地翻了一下其它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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