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癡心轉流年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高澤愷愣愣地看著殷靈走進來,走到他的面前,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你怎么知道?"

  殷靈擺擺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就是知道。」

  她聽到了他和丁謙的談話,但是什么意思,她卻並不知曉。

  高澤愷又好氣又好笑地揉揉她的頭髮,「這話可不能亂說哦。」奇怪,她的胡言亂語總是能挑動他的情緒,讓他思維放鬆,精神亢奮。

  「我沒有亂說。」殷靈噘起嘴,仿佛被他的話語刺傷。

  「好好好,你沒有亂說,但是這句話只能對我說,不能跟別人說的,知道嗎?"他翻個白眼,有些無奈。

  但這樣溫柔地低下頭來,卻還是第一次。他看著她的表情帶了一些複雜。

  「我從來不跟其它的『人』講話。」殷靈微微一笑,說得坦白。

  婧不算,婧是天使嘛。她心裡想。

  然而,這話聽在高澤愷的耳朵裡,卻仿佛她仍是在賭氣一般。

  他無奈地歎一口氣,拉她過來,坐在他身邊,將她纖冷的小手包覆在自己厚實的手掌心中,幽幽地說道:「其實,你不知道,高氏有今天,這全是丁家父子的功勞。」

  「是嗎?"殷靈迷惑地蹙起眉頭。

  他的指尖緩緩摩挲著她的手,好久好久了,他不曾放任過對他人的信任,更不曾像現在這樣細細剖析過自己的心思。

  這一刻,他面對的,不只是她,還有沉寂已久的自己。

  高澤愷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才繼續說道:「記得父親去世的那一年,我還小。母親雖然堅強,終究也只是一個女人。在高家那樣的大家族裡,孤兒寡母是很容易受人欺負的。當時,站在背後支持我們,保護我們的,就是丁謙的父親。聽說,他是我母親從少年管教所裡帶出來的,以後,就一直跟在母親身邊,直到現在。」

  他低低地歎,其實,有時候,恩情比仇恨更令人難以負荷。

  沁涼的手指反握住他的手心,似鼓勵,似安慰。

  「好人是應該有好報的。」

  與這句軟語一併而來的是殷靈仰頸覷他的純真笑靨。

  高澤愷低頭,溫柔地笑望著她。他所見的女孩子絕大部分都很強悍、獨立,要不然便是矜持,虛偽得喪失了最本質的純真。而,殷靈是個異類!

  他的眼神流連在她澄澈的眉目間,深深地陷,深深地陷。

  「後來,丁叔叔將阿謙帶到我的面前,囑咐阿謙對我就要像他自己對我母親那樣,忠心不貳,百依百順。」

  呵!這個人,和她從前對祺哥哥,有著多么驚人的相似!殷靈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高澤愷靠過來。

  「事實上,這么多年來,阿謙也的確是這樣做了。他這個人,精明、幹練,是天生的商人。若不是要屈身于高家報恩,他早就已經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高澤愷略頓了一頓,調整一下姿勢,讓靠在他懷裡聽故事的殷靈依偎得更加舒服。

  「也許,他自己根本不稀罕有沒有屬於自己的天地呢?"像她自己就是那樣,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她哪兒也不想去。

  「傻瓜。」高澤愷疼愛地點點她的鼻子,「你不明白男人的心,他們大多都將事業看得高於一切。」

  「那你呢?也是這樣嗎?"她喃喃地問。

  「我當然也是。我從小就想做一個棒球選手。只可惜……」後面的話語吞回去,凝成一聲歎息。

  「有些事情,想做而沒有做到,便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她輕蹙細眉,拉低他的頭,讓他輕靠在她的肩頭。哪怕只有一點點溫暖,她也不會吝於給予。

  「你明白?"高澤愷渾身一震。

  他已經很久沒有說出這個夢想了,因為他知道,不論是誰聽了,都會認為他是閑得發慌,滿口無聊,是做米蟲做得太舒服的一種表現。而她,竟然能明白!

  他心裡一陣激動,霍地站起來,嚇她一跳。

  「你來。」高澤愷拉了她的手.兩人並肩站在窗前。

  「看見了沒有?"他指著窗外十米遠的那根電線杆,大聲道:「就是那裡,如果我可以將這枚硬幣投到電線杆上,我就一定會成功。」

  他退後兩步,借著衝力,猛揚手,將手中硬幣遠遠地拋了出去。

  啊!他張開手來,覺得陽光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明媚過,生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充滿了希望。

  「叮。」硬幣閃著耀眼的光芒在天空下劃下美麗的弧線,最後義無返顧地撞向直直挺立的電線杆。

  「啊?"高澤愷仿佛不敢置信,半晌,才驚跳起來,一把抱住殷靈,又跳又笑。快樂的理由原來是這樣的簡單,那就是永不,永不說放棄!

  殷靈唇角漾笑,彈出去的手指偷偷地收了回來。

  原來,她也可以做到,只要一個理解的眼神,或者一個支持的話語,他便可以快樂!原來呵原來,快樂便是這樣簡單!

  相逢欲話相思苦,淺情旨信相思否。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

  二十一天,殷靈扳扳手指,原來她已陪伴他度過了二十一天。二十一天,說長真不算長,說短也實在是太短。

  但,至少,這二十一天她是快樂的,是不是?比起那一千多年孤獨漫長的等待時光,這二十一天已是她一生所有的珍藏。

  這些天來,她眼看著他一點一點改變,變得快樂,變得積極,甚至,每天早晨還會抽一些時間出去看看那些清苦的村民。他變得越來越像從前的祺哥哥了,她,還有什么遺憾?

  她的嘴角噙著笑,悠悠地,儘量不讓自己去想明天。明天?她是一個沒有明天的「鬼」,不是嗎?

  「原來,你還沒有想通。」驀地,一聲幽微的歎息從空中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婧?是你嗎?"殷靈驚跳起來,鼻樑撞上了從天花板上落下的一隻蜘蛛。

  門外,有人滑倒在地,碰翻了護士手中的託盤,發出一連串的低咒聲。除了倒黴天使,還有誰能造成這樣混亂的局面?

  「婧,你還是這樣頑皮。」她不自覺地抿嘴笑起來。

  「你明知我不是故意的。」一道白色的人影從空中浮起來,陰影搖晃,竟是怎么也看不真切的樣子,如一團迷迷濛濛的霧,又似迷霧中的沙。

  「你怎么會弄成這個樣子?"殷靈吃驚地瞪大了眼。

  她曾聽婧曉過,天使犯了錯,就會被捉回天堂重修天使課程,或許三百年,或許五百年。婧這個樣子,是要回去了嗎?她只覺心頭淒惻,說不出的悲傷無奈。

  「不要難過,殷姐姐,我是來幫你的,」婧幽幽地淡笑。

  「幫我?"

  「我知道道你下不了手,所以,我來幫你。」

  她要幫她?她要怎樣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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