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別問我是誰 | 上頁 下頁
十五


  她跑到門口的時候,邵志衡忽然對她說:“原來你叫男男啊?”

  女孩愣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拉開門跑了出去。

  他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想了又想。

  不,不對。

  肯定是他聽錯了,她的名字一定不是男人的男,而是蘭花的蘭。

  蘭蘭?

  好一朵空谷幽蘭!

  一夜之間,倪家大宅前忽然呼啦拉冒出好多人,有的背著相機,有的拿著錄音筆,有的雖然什麼都沒拿,但身上掛著的記者證卻比什麼外物都要來得顯眼。

  邵志衡開著車,像軍隊大閱兵似的,在眾人檢閱的目光之下,緩緩駛進倪家大門之內。

  他的心情頓時像灌了鉛般沉重。

  一個人果然不能太出名,出了名之後,有許多往事,不管你樂不樂意,總有好事的人會將之掀起,曝於人前。

  他很清楚,這些記者們之所以蜂擁而至,都是源於昨天的那份報紙。

  昨晚送倪喃回家之後,他特意去買了一份,才知道,原來七年之前,去維也納留學的名額原本並不是屬於倪喃的。

  不知道是什麼人,丟下這顆炸彈,卻又並不將它引爆。留下那麼多的疑問在那裡,讓這些專門以揭人隱私為己任的記者聞風而動,將倪家大宅圍了個水泄不通。

  停好車,他像往常一樣準時步入客廳。

  倪太太卻不似往日那般敦雅悠閒。

  她搓著手,在客廳裡踱來踱去,從五官扭曲的程度可以看出小報新聞的可信度。

  邵志衡的臉色越見陰沉。

  倪太太陡然看見他,愣了一下,像是才恍過神來,沖他“喔”了一聲。

  轉念,又急急走到他面前,問:“門外還有多少人?”

  “三十一個。”他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三十一?”倪太太踱了兩步,站定,望著他的目光忽然充滿了懷疑,“你怎麼知道?”

  這麼短的時間,他怎麼數得那麼清楚?

  “那些記者大概以為倪小姐在車中,所以車子開到門口的時候,一下子都圍了過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怕到時候需要報警,所以大概地數了一數。”邵志衡面色不變。

  然而,心裡卻不由得苦笑。

  沒有人會相信的,若他說,他能從人群的密集程度一眼看出來者的人數,任誰都不會相信。

  但,這卻是作為一個稱職的混混所必須具備的先決條件。

  若是連對方的人數都不能確定,你憑什麼贏?

  倪太太的嘴唇囁嚅兩下,大概覺得追問這些並沒有什麼意義,便作罷,轉頭恨恨地道:“這些人吃飽了沒事做,幹嗎老是盯著我們喃喃?”

  “倪小姐……知道這件事嗎?”原本並不打算問的,但,就是忍不住,事關倪喃,不能不亂。

  倪太太精明的目光再度打量了他一眼,那種雖然極力壓抑,卻仍然形諸於外的關懷,那麼礙眼。

  但,雖然礙眼,卻是她現在迫切需要的。

  現在,她需要一個人,一個即使不那麼忠心,卻絕對關心倪喃的人。她需要這樣的一個人,來保護倪喃不受傷害。

  而邵志衡,可以令她相信嗎?

  “我打算讓倪喃出去玩幾天,你有把握帶她避開門外那些記者麼?”倪太太沉吟一下,試探地問。

  邵志衡何等聰明,幾乎立即自她話裡聽出洞察微機的意味。於是,眯起眼睛,迅速朝樓梯口望了一眼,沒有看到倪喃,但他知道,至少到現在,她還被很好地保護在溫室裡。

  “我儘量。”他淡淡地答,極公式化的語氣,反而不若剛才那般焦躁切急。

  倪太太含蓄地笑了笑,這年輕人不簡單,若不是真心關切倪喃,剛才也不會差點沉不住氣。

  從昨天開始便一直憂結鬱悶的心稍稍放鬆了些,留下來,獨自面對這場蓄謀已久的挑戰,似乎已更有信心。

  “你帶她到附近的度假山莊去住幾天,不要讓記者找到她,也不要讓她接觸電視、報紙這類東西。你,是否也有把握做到?”倪太太的臉因倏然繃緊的嚴肅而漸漸浮現出一股與她平日面對倪喃時的嘮叨庸俗所截然不同的沉靜。

  邵志衡垂了下眼,再抬起頭來時,居然微微笑了,“我儘量。”

  仍然是那麼輕鬆悠淡的語氣,卻又因這突來的一笑,而增添了些許撫慰的味道。

  倪夫人愣了一下,繼而啞然失笑,她再要強,到底,也不及這年輕人沉得住氣。最後的一絲懷疑煙消雲散。

  她相信,將倪喃交給他,他一定會認真謹慎地保護她周全。

  他是這樣的人。

  如果她沒有看錯,他一定是這樣的人。

  “呼——”倪喃終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但,仍然覺得昏眩欲嘔。

  這人哪,是要嚇死她嗎?

  車開得那麼快,又是從不斷撲過來的人群中間穿插出去。他到底怎麼了?需要這麼拼命嗎?即便是對自己的駕駛技術有十二萬分的自信,也不能拿人命來開玩笑啊。

  雖然,那些人都是她極為討厭的記者。

  “你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我們家門口會有那麼多記者?為什麼媽媽突然要你帶我出去度假?”太奇怪了,母親怎會放心讓自己單獨出門?從前的諸多限制為什麼這刻突然不見?難道,她以前出門就會遇見壞人,就會變壞,現在就不會了嗎?

  還是,她過於信任邵志衡?

  倪喃瞪著眼睛,看他的目光充滿懷疑。

  她以為,他有多麼驕傲呢,卻也只不過是母親手裡的一枚棋,是殺敵還是據守?也不過是在母親手指的反復之間決定。

  諷刺一笑。

  但,沒有關係吧?有什麼關係呢?

  邵志衡是不是母親派出來監視她的,對於她來說,有什麼關係?

  她要做的事情,還是非做不可。

  別開頭去,眼望著窗外,仔細辨了好半天,才頹然問道:“噯,這裡到底是東郊還是西郊?”

  “西郊。”

  “呀!你不早說?”倪喃驚跳起來,差點撞到車頂。

  “什麼事?”邵志衡莫名其妙。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