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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你爸媽知道你不考高中嗎?”他將話題導回。

  “我還沒告訴他們。”她無關緊要地說。

  他原想再說下去,卻突然意識到周圍一片安靜,他微轉司頭,發現楊漢強與文雁幾人正盯著他們,專心地聽著他們講話。

  他的視線才觸及,他們立即撇開頭,假裝在說話。

  佩嘉將落葉掃進畚箕裡,而後對文雁道:“我先回教室了。”

  文雁示意她等一下,回頭朝楊漢強訓示了幾句不要“為非作歹”之類的話後才跟上她。

  多年後,當佩嘉回想自己在這關卡所作的決定,雖說有些意氣用事,想法也太過單純,但她從來不後悔自己下了這樣的決定。

  那時,父母在知道她的決定後,幾乎要被她活活氣死——依照父母當時的說法,他們用盡所有的方法,不管是打、是罵。她都不曾屈服,原本單純的決定,最後卻在父母恐嚇威脅的說教下,成了十惡不赦的罪。

  像是如何在親戚間抬起臉來;祖宗八代的臉都讓她丟盡;她這個不孝女,養她這麼大做什麼;她是讓誰洗腦了?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把她帶壞了;到最後,父母甚至互相責備起對方來,而且一致責怪是對方沒將她帶好,寵壞了她……

  聽到最後她都麻木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屈服,直到那時,她才知道自己的脾氣原來是這麼倔強。

  當她帶著讓父母抽打的傷出現時,她瞧見曾逸煌在長大後第一次對她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情感,他盯著她小腿上的血紅抽痕,表情震驚且不可顯信。

  “只是看起來糟了點,可其實已經不怎麼痛了。”他的激動讓她下意識地找了些話來緩和他的情緒。

  “為什麼?”他握緊拳頭,極力控制油然升起的怒氣,他對這樣的傷痕知道得太清楚了,他甚至很清楚這是幾分的力量所造成的。

  “因為我不考高中。”她往前走,準備去上學。

  他突然攫住她的手臂,臉上是無法掩飾的心急。

  她不解的看著他。

  “你——”他只說了一個字便再也接不下話。

  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只是覺得憤怒,他想為她做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能做,這無力的感覺讓他更加沮喪。

  “我——”他再次開口,卻仍是戛然而止。

  他痛苦憤怒的表情讓她怔忡,她不知道他會這麼在意她身上的傷痕。

  “比起你以前受的傷,這不算什麼。”她溫軟地說。

  “不要跟我比這個!”他粗魯地道。

  她沒接話只是沉默。

  她的不語讓他慌張,他吞咽一口唾沫,緊繃道:“我……我不是凶你,我……”此刻,他好痛恨自己拙於言詞。

  “我知道。”她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卻隱藏著一絲軟意。

  “我……”他的聲音開始粗啞。“我只是不想……我知道那樣會有多痛,我不想你痛……”他沒忘記她的身體有多軟,她跟他完全不一樣,因此,他不覺得她承受得起任何痛。

  她望著他緊繃的表情,仍是一貫地輕聲細語。“我知道。”

  看著她白皙的肌膚上令人怵目心驚的紅色瘀痕,他未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我寧願是我受傷。”

  話一出口,他便轉開視線,佩嘉的雙頰則染上粉暈,瞧見他的耳朵紅透,她的內心滿是喜悅,她沒出聲,只是靜靜地站著。

  “我……”他看向地面。“你聽你爸媽的話,不要再被打了。”他的手突然滑下她手臂,握住她的柔美。

  她手兒讓他握著,深怕任何不當的話語會讓他再縮回殼裡,早上清涼的微風吹動她的髮絲,她的裙擺在風中輕輕起伏,她的心跟著晃動,像湖面上的一縷扁舟,在木棉漸開的五月裡,她知道他的心從沒離開過她,他只是壓抑著,她一直都曉得的……

  他緩緩移回視線,與她水靈的眸子相對,他的手牢牢地握著她的,仿佛再不會放開。

  第五章

  這年夏天,兩人的關係往前邁了一大步,但在人前,兩人依舊疏離。

  一來是兩人個性的關係,再來則是兩人都擔心佩嘉的父母知道後可能會有的雷霆之怒。

  四個月後,佩嘉順利地進入商職就讀,而曾逸煌也因母親反對他初中畢業就工作,最後免不了仍是跟大家一起繼續在學校裡打滾。

  不知是文雁的補習有了幫助,還是他們的猜題命中率越來越高,抑或是作弊的技巧越來越好,他們一票人竟然全都進了東亞高職,倒也有伴兒。

  當然,他們也未改本色,繼續打架鬧事,唯一起變化的是文雁與楊漢強的關係,兩人在這年成了一對兒,雖然依舊打打鬧鬧,但文雁偶爾流露的嬌羞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佩嘉很高興他們終於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感情,她雖欣羡他們,卻也明白她與曾逸煌是無法像他們這般順利的,兩人的前面有太多障礙,光是父母與曾逸煌的心結,她就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化解。

  更別提還有曾逸煌家裡的事,雖說他上了初中後,身上的傷少了許多,但他仍舊得對抗父親喝醉酒時的失控,以及母親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高一下學期他開始在工地為人搬磚,做些勞力工作,她知道他想存錢與母親一起出來外頭租房子,兩人見面的時間相對的越來越少。

  她有錢能幫他,但她知道他是絕對不會接受的,所以,她連提也沒提,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照顧自己,別累壞了身體。

  高二時,他母親再次出了狀況,他回家時,發現母親倒在血泊中,他在盛怒了踢斷了父親的肋骨。

  他們一票人湊了錢,幫他付醫藥費,她在他眼中看到痛苦的掙扎,自尊在阻止他接受他們的錢,但他又極需要這筆錢,那日,她不解的問老天,為什麼他必須受這麼多苦?

  老天沒有回答她,她也沒時間等她回答,他們一行人商量後,立刻開始為他與他母親找新住所,文雁則打電話給在念警察大學的楊漢成,問他有什麼方法能把曾金川關進牢裡,一輩子也別出來。

  從文雁氣憤難掩的情況看來,楊漢成的答案可能讓她很不滿意,最後,她轉為開始詢問離婚事宜,她認為離婚是斷絕暴力的最好方法。

  第二天,文雁拉了楊漢文到醫院替曾逸煌的母親拍照,還要醫生開驗傷單,她說這是楊漢成教她的。

  楊漢文拍了曾逸煌的母親後,又去拍他爸爸,然後又跑去拍曾逸煌家裡雜亂的客廳,說是既然要搜集證據,就搜集得齊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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