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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佩嘉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見他向母親點個別後,便拿起沙發上的書包離去。

  曾逸煌才出門,鄭秀玉便道:“你都幾歲的人了,這樣把男生帶回家裡,是要讓人說閒話是不是?”

  佩嘉沒應聲,只是將琴蓋拉下。

  “都上初中了,還是孩子嗎?”鄭秀玉走近。“回來我跟你爸說,讓你轉到『南毅』去,省得你整天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不轉學。”佩嘉倔強地道。

  “這事由不得你。”她揉著太陽穴。“本來想回來休息一下,沒想到一回來頭更痛。”她在沙發上坐下。“去拿藥過來。”

  佩嘉起身往廚房走去,鄭秀玉放下皮包,以手指按捏了一下眉心。“我就知道那小鬼搬回來沒好事,才回來沒多久,你跟他又給我混在一塊兒了。”

  佩嘉將頭痛藥及水杯放在茶几上,她拿了書包便要上樓去。

  “回來。”鄭秀玉怒聲道。“我話還沒說完。”

  “你說來說去都一樣,我聽很多遍了。”佩嘉隱著怒氣說。

  “你這是什麼口氣?”鄭秀玉火大的起身,可才一站起,頭就像要裂了一般,她呻吟一聲又坐下來。“你存心要氣死我不是?”

  佩嘉沒應聲,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鄭秀玉喝水吃藥後,才又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要幹嘛,媽是過來人。”她閉上眼,揉著太陽穴。“你們還小,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發現你還有很多選擇。”

  佩嘉望向母親,不明白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你看他爸就知道他以後不會有多大出息,要是功課好也算了,可我看他也不是塊讀書的料,你再跟他在一起,遲早會讓他拖累。”她下結論地說:“以後不許你再跟他來往了。”

  “為什麼?”

  鄭秀玉睜開眼。“我說那麼多都白說了啊?你是沒聽進去還是怎樣?”她怒容滿面的質問。

  “他是他,他爸爸是他爸爸。”佩嘉吐出一句。

  “你——”鄭秀玉瞪著她。“你簡直說不聽啊你,別以為我沒法治你,等你爸回來,你就知道。”

  對於母親的威脅,佩嘉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背著書包上樓。父親唯一有興趣的就是擴張工廠,接更多的訂單,他根本不愛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後來也的確證實了佩嘉的想法,姚冠吉對於妻子憂心的事顯得有些不以為然,認為她想太多了,只要女兒的成績沒退步,就不用瞎操心,最後還不忘提醒妻子,不要胡思亂想,免得頭又痛了。

  為此,佩嘉從不讓自己的成績有退步的可能,她總是保持在全校前幾名的成績;然而,自曾逸煌見到她母親後,她發現,兩人的距離又開始拉遠了。

  她試著不去在意他,有時兩人會在上下學途中碰面,但幾乎沒說什麼話,除了文雁卡在中間外,他們四周也常圍繞著其他人。

  上了二年級,學校以成績重新分班,她與文雁被編在同一班,而曾逸煌則退至老師口中的放牛班。

  初二這年發生了許多事,她發現曾逸煌與楊漢強一票人學會了抽煙,楊漢強讓文雁訓了好久,而她就在這時發現楊漢強對文雁的情感,他雖對文雁的訓話感到不耐煩,但有時卻又會露出甘之如飴的表情。

  面臨男女間尷尬的青春期與同學間的取笑,文雁一直想與楊漢強劃清界線,但她總是無法避開他,楊漢強不會讓文雁逃避他。即使這意謂著他必須借抽煙、打架來引起她的注意。

  文雁與楊漢強之間的關係讓佩嘉不免拿自己與曾逸煌做一番比較,這樣的審視讓她心驚,她這才發覺自己對曾逸煌的情感,或者不該說“發覺”,而該說是“正視”才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意他,只是從不去深究這樣的情感,他們自小一塊兒長大,一起經歷許多事,她對他自然有份難以割捨的情感,但她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感,有時,她會怔怔地發忡,想著她與會逸煌兒時共處的時光。那時對她最好的人該算是他吧?爸媽忙著工作,根本無暇顧及她。

  不知是不是小時候的感覺特別深刻,只要他陪她玩,或者給她一塊糖,她就好高興,心裡感覺很甜很甜,小時候的喜歡是很純粹的喜歡,可以每每在回想的時候仍然湧現出當時的甜蜜。

  而她也在這樣的思考中,探究出一直隱藏在曾逸煌心裡的魔鬼,終於理解為何他有時總會莫名其妙地就對她疏遠開來,都是他的自卑感在作祟!

  上了初三,母親因為身體不適,所以不再跟著父親到處應酬做生意,但母親並沒有因此停止了所有的活動跟社交。她開始將生活重心投入與其他有錢太太打麻將、串門子、買東西及比較兒女這方面。

  一個禮拜總有幾天她必須被迫在母親的朋友面前彈別琴,聽著母親吹噓她的功課有多好,以及亮出她從小學至今用過的獎狀。

  起初她還能坐在客廳忍受這些虛偽的談話,後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難維持和顏悅色的神情,最後,她乾脆不再像個傻子般地任人評頭論足,甚至顧不得禮貌;只要她們一出現,她就鎖在房裡不現身。

  佩嘉抬首望了一眼藍天,無意識地歎口氣,在這種悶熱的天氣想這些煩心的事讓她覺得更加煩躁。

  其實,她一向不怎麼喜歡夏天,灼熱的天氣總讓人心浮氣躁,雖說她並不易流汗,但濕悶的天氣老是令人覺得皮膚上像黏了一層糖水,不管怎麼擦拭,都帶著一股不舒服的黏膩感。

  她低頭開始掃落葉,耳邊環繞著幾要激破她耳膜的蟬鳴。

  “好煩——”同她一起掃地的文雁爆出一聲喊叫,她有張清秀的臉蛋,雙眸圓亮靈活,像個洋娃娃。

  “什麼鬼天氣嘛!”她以手臂抹去額上不停滑下的汗,另一隻手則不停的拉著領口。

  佩嘉微微一笑。“你去潑些水會舒服些。”

  文雁放下掃帚,秀氣的眉皺在一塊兒。“竟然叫我們中午休息時間出來掃地,萬一中暑怎麼辦?”導師真是沒良心,就算想拿三年級整潔獎也不能這樣茶毒學生。

  她沒應聲,只是走到樹蔭下稍事休息,看著文雁往走廊而去,她在心中計算了一下,她與文雁認識……該有十一年了吧?她微扯嘴角,牽出一抹笑意,腦中忽然閃過與文雁認識的經過。

  其實四歲以前,她對一切的印象都很模糊,只記得父母不常在身邊,所以,她一下子在奶奶家,一會兒託付給外婆照顧,後來外婆過世,她便跟阿姨過了一段時間。

  之後,父母買了房子,接她與阿姨一起過來住,那時,她該有三歲了;一年後,阿姨出嫁,她當了花童,唯一記錄下這件事的是收在相本裡的泛黃照片。

  有時翻閱那些陳舊相片,她總覺那裡頭的小女孩不是她,因為她根本記不清那些事,她甚至覺得那個小女孩與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四歲之前,她沒有任何玩伴,就算有,也不在她的記憶裡,她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就是與她同年齡的鄰居文雁,兩家僅隔了一條街。

  那天,她趁著保姆睡午覺之際偷溜至雜貨店買糖,當她從店裡出來時,文雁將她當場撞倒在地,她甚至還記得兩人發出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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