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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所以她是普通朋友?”

  “不是。”

  她再次轉開臉。“真傷人。”

  他捏了下眉心,喟歎一聲。

  “我不懂她有什麼好,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她是個怪人。”

  “她並不怪。只是……”

  “我知道,她有病嘛,所以戴帽子、戴口罩、不喜歡跟人來往,每次吃飯就搞得像科學怪人……”

  “佑蓉。”他嚴厲地說了一聲,制止她再說下去。

  “我並非沒有同情心,學長。”她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但是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有些人得什麼憂鬱症、躁鬱症的都是自己造成的,他們根本承受不了壓力,就像現在的草莓族一樣,一壓就碎,把所有的事都怪到別人身上……”

  “你再說下去,我要生氣了。”他冷下聲。“如果你做不到同情與理解,最起碼的尊重最好能做到,她不需要承受你的批評。”

  她生氣地握緊拳頭。“我並沒有批評她,我也不是那種會在人家背後說什麼的人,我只是想說她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人,我知道病人應該得到一些體諒,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有些病人是拿著他們的病在消費的,希望獲得別人的同情,然後占別人便宜,要求別人體諒他,這些你知道嗎?”

  “我並沒有那麼愚昧。”他簡短地回答。“我想你該走了。”

  她深吸口氣。“你知道她當過別人婚姻的第三者嗎?”

  “你……”

  “我先說,我沒有那麼卑鄙去調查她的事,一切只是巧合,我的一個朋友跟薇薇以前是同事,她們在我的生日派對碰到……所以……我的朋友跟我說了一點她的事,然後薇薇藉口說家裡有事就急著走,結果她跑去你那裡,她根本就是個愛耍心機的女人。”

  “你說的事我都知道。不過我不認同你的觀點。”他沉著臉起身。

  “你都知道?”她張大眼。

  “我想你也說夠了……”他推了下眼鏡。“你走吧!還有她在跟那個男的交往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我希望這種謠言跟閒話最好能停止。”

  “你相信她的話?”她不可思議道。“你們男人為什麼都那麼蠢,她當然會這樣說,我朋友說……”

  “我不管你的朋友說什麼。”他冷聲制止她。“還有我不想再聽這些閒言閒語,她是什麼樣的人我自己會判斷。不需要透過別人的嘴別人的眼來告訴我。”

  “你……”她氣得臉都泛紅了。“男人真是蠢,蠢到讓人受不了。”她轉身。氣呼呼地踩著高跟鞋忿忿而去。

  父親的喪事在昨天總算告一段落,沉思一夜,決定提筆寫信給你,主要是不希望嚇到你,那天有些話還未說完,但又擔心與你面對面使你感到壓力,只得用寫的。

  我必須再次重申,我是喜歡你的,但我也明白你的顧忌。可我必須說對於女人我的理解有限,所以我只能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方式說服你。經濟學者Paul Romer曾經說過:危機是不應該被輕易浪費的(A crisis is a terrible thing to waste)。這句話的原始意義是在指美國當前的經濟危機,換一種方式來說危機便是一種契機,也是一個機會,雖然看似危險,但若能藉此清除掉一些陳腐的事物。帶來新觀點,便能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這句話套在人生中也是相同的道理,許多人經歷過磨難後,獲得了新生的機會,希望你能如此看待你的疾病,而不該將之視為負擔。

  我明白你不願成為任何人的包袱,當然這也包括我,但請容我再次引用PaulRomer說過的話:很多產品是互補的。某一產品單獨存在,價值不會太高。但當另一產品出現時,彼此的價值會同時提升。以筆為例,若只有筆沒有紙,沒人會用筆。

  有了紙後,筆和紙的價值都提升了。

  一個人的價值是毋須否定的,但兩人在一起,對彼此的意義都將不同,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寫些甜言蜜語來說服你,卻不知如何下筆,經濟學與愛情其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希望能說給你聽。祝新年快樂!

  一看完信,薇薇忍不住便笑了出來,糾結了一上午的緊張感,全松了開來,她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封信,她的第一封情書竟然這麼怪異。

  她又將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逼,而後輕聲歎口氣,將卡片放在心口上,這明顯是一封不及格的情書,她懷疑有多少女人會被打動,大概寥寥可數吧!不過她很喜歡,重點並不是內容,而是她能感受他的努力,可以想見他應該是煩惱了一個晚上,不知要怎麼寫吧。

  有股衝動,想去找他,可她還是遲疑,他是這樣好的一個人。配她……可惜了,她苦澀一笑。轉身走出廁所。將卡片放回包包內後,緊張了一個早上的情緒總算平靜下來。

  原本她一直找不到勇氣打開信,但發現自己工作不專心後。便明白不能再這樣下去,若不先把事情解決,她這一天怕是要渾渾噩噩的過了,於公,對不起雇用她的老闆;於私,弄得自己神經緊張;心力交瘁,這才下決定把懸在心上的事給解決了。

  下班時,她靜靜走在喧囂的路上,卡片躺在外套的大口袋內,緊緊地掐在她手上,因為心情有些浮躁,她打算棄公車而走路,讓心沉澱。

  冷風吹來使她打個哆嗦,她拉緊圍巾,壓下灰帽子,一步一步穿過路口、下班的人群、笑鬧的學生,聽著交談聲、來往的車聲、商店播放的音樂聲、風聲……像背景音樂,環繞四周,卻是過耳不入。

  雖然不喜歡跑步,不過她喜歡走路,以前還曾經由家中走到辦公的地方,整整走了一個半小時,沒有什麼原因,只是想走。

  後來便很少再走這麼久的路,頂多只是在家附近走走繞繞,走路像瑜珈一樣,能讓她的思緒變得清明,她不必跟誰說話,就連跟自己也不用,只是走著,讓自己成了這城市的背景。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暗了,她走進面店吃了一碗乾麵、一碟青菜,便又開始繼續走著,雖然並不累,可是腳卻開始發疼。今天穿錯鞋了,早知道應該穿布鞋出來的,有根的鞋子即使是厚根的,還是不適合走路。

  看了下四周,發現有些熟悉,才想起汪澄頤家就在附近,沒想到不知不覺走到這兒來了。她下意識地摸了下口袋裡的卡片,為什麼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該放棄,念頭卻還是不停地繞著……

  她歎口氣,繼續往前走著,忍著腳疼,又走了幾分鐘後,才在一家便利商店前的長椅上坐下。

  又看了一次卡片後,她掏出筆記本,想給汪澄頤回封信,卻始終不知如何下筆,為什麼她這樣煩惱呢……看著手上的筆與紙,不期然地又想到了他在信封裡說的話,兩個人在一起會更好嗎?

  拉起圍巾,她將臉埋在毛織布裡,輕輕地吐了口氣,不該這樣自尋煩惱的,不用回信也沒關係吧……

  拉下圍巾,悠悠地又歎了口氣,抬起頭,卻差點把自己嚇得跌落椅子……

  “嚇到你了?”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汪澄頤。

  她緊張地想逃跑,可是卻只能僵直地坐在椅上。

  他一身運動服,脖子上掛著毛巾,看起來像是剛慢跑完……或者剛要去慢跑……

  “我正好慢跑回來,看到你的帽子……”

  她扯下帽子,緊握在手上,這討人厭的帽子,怎麼每次都讓他瞧見?明天起不戴帽子了,雖然他說過每天會慢跑,但她根本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間出來運動。

  “你來找我?”

  “沒有。”她吐出一句,而後突然驚覺卡片還在手上,她故作鎮定地將信以及筆記奉收進袋子內。

  “我……收到你的信了。”

  他拿著毛巾抹去鼻頭冒出的汗。

  “去我那裡好嗎?”

  她訝異地看著他。

  他微笑道:“我滿身汗,想先洗個澡再聽你說。”

  她應該拒絕的,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好。”

  “你吃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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