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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尹灩衣眨了下眼。“你想我怎麼幫你?”

  “我不知道……”她慌亂地瞅著她。“我沒法違逆爹的意思……”她覺得一陣鼻酸,淚水滑落臉頰。“你幫我勸勸爹。”

  “你先別哭。”尹灩衣拉出腰間的帕子為她拭淚,“得先讓我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才好幫你拿主意。”

  “嗯!”翁芙蘭吸吸鼻子。

  “姨丈為你允了誰家親事?”她倒杯熱茶給她。

  “翟府。”

  “漕幫翟府。”尹灩衣眨眨眼。

  “嗯!”她以絲帕輕按眼角。“是現在漕幫的當家翟玄領。”

  尹灩衣微笑。“原來如此。”

  “你聽過他什麼嗎?”翁芙蘭緊張地問。

  “也沒什麼。”她搖頭。“聽說他的妻子過世五年多,還有個六歲大的女兒,依常理而言,他會續弦是人之常情。”

  “可我怕他,更不想當後娘。”翁芙蘭的指甲陷入手心。“聽說……他的女兒喜歡蛇啊蠍的這些怪東西,你知道我最怕蛇了,只要一瞧見,我定會昏厥的,我不敢想像嫁過去……要怎麼生活……”說著說著,她又哽咽起來。

  尹灩衣安撫道:“別說傻話。”拍拍她的手背。“她女兒喜歡蛇,不表示你就得跟著一起喜歡——”

  “若是她拿來嚇我呢?”她急促地打斷她的話。“她喜歡拿那些東西嚇唬別人,更何況我是她後娘,她不會喜歡我的……”

  “芙蘭。”尹灩衣握緊她的手。“你這樣哭哭啼啼的解決不了事。”

  “嗯!”她顫抖著肩,彷若驚弓之鳥。

  “我們慢慢來。你說你怕翟公子,為什麼?你見過他嗎?”尹灩衣問。

  她頷首,試著控制自己。“昨兒個他到家裡做客,我躲在門後瞧過他。”

  “他有三頭六臂?”尹灩衣笑問。“還是有張麻子臉,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

  翁芙蘭破涕為笑。“沒有。”她以帕子輕拭淚痕。“他不醜。”

  “那你怕什麼?”

  “他在廳上有說有笑的,我想著他是個溫和的人。”她歎氣。

  尹灩衣沒接腔,心底思忖著:溫和?她怎樣也不會把這兩個字套在翟玄領身上,傳言他表面和善,可做起事來心狠手辣,絕不手軟,她不知這話是否真可信,可有這樣的傳言出來,或多或少代表了幾分真實。

  “後來他起身告辭,說是漕幫裡還有事得先走一步。”翁芙蘭繼續說著。“我聽了,趕緊跑下廊廡,躲到樹後頭,然後……他走出大廳,我瞧見了他的表情,跟方才在廳上說笑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很可怕。”一想到他的表情,讓她瑟縮了下。

  尹灩衣歎口氣,大致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芙蘭,人的面貌是天生的,不是咱們能做主的,有些人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比較嚴肅,甚至不可親近,但這不代表他——”

  “不是這樣的。”她急切地說。“你知道沃弟養了條獵狗,見了生人便吠、便要攻擊,那日沃弟同它玩耍時,沒拉好它,它沖了過來,我心驚著想要出來制止,怕它咬傷人,誰知它跑到翟公子面前便停了,我就是在那時瞧見他的眼神的,像要把人撕裂一般,他不只嚇著我,連狗兒都讓他驚嚇得往回跑。”

  “他那是想嚇走狗,不是想嚇你。”尹灩衣就事論事地說。

  “可我害怕。”她吞著口水。“只要想到……他若發起脾氣來,說不準會打死我。”

  尹灩衣讓她懼怕的模樣逗笑。“你放心,我沒耳聞他打過女人。”

  “可我聽說他妻子便是讓他給嚇出病來的。”翁芙蘭愈想愈害怕。

  她笑道:“你聽誰瞎說?翟夫人是過勞,加上生產後身子一直沒能調養過來,所以才患的病。”

  “可我現在只要想著以後得同他相處一輩子,就坐立難安,還有他女兒……”說著說著,她又難過起來。

  “你別淨往壞處想,說不準你嫁過去,什麼問題也沒有……”尹灩衣輕咳一聲,覺得自己說得太不實際了,連忙修正道:“我是說,問題是會有的,但哪對夫妻、哪座宅第沒些麻煩。”

  “這道理我明白,可你知我性子,我膽小,一遇事便慌,拿不出什麼主張;可翟公子是長孫,我嫁過去便得掌管一宅子大小事,我做不來啊!我只要想著那宅子說不定還有好些個像翟公子那樣可怕的人,就慌得寢食難安,一整晚翻來覆去的,根本人不了眠。”翁芙蘭稍稍透口氣後,才又接著道:“我知道我動不了父親的決心,只能來找你,你一定要幫我。”

  “芙蘭,這事不好辦……”她歎氣。

  “我知道你有法子的。”翁芙蘭懇求地握緊表姊的手。“你見識比我多,人面也瞧得廣,一定比我清楚翟府裡的情形,你別安撫我,對我說句知心話,我若真過去了,能有好日子嗎?”

  尹灩衣望著表妹眼裡受驚打顫的模樣,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話,她長喟一聲道:“我們先說好了,我會盡力,但沒法保證一定行得通。”

  翁芙蘭急急點頭,欣喜的淚水滑落。

  她拍拍她的手,說道:“你先回去吧!這事讓我好好想想。”

  “不能拖太久,再過些日子媒人就要來下草帖了。”翁芙蘭神情緊張地道。

  “我明白。”她微笑。“可我去見翟公子前得先做些準備。”她還得多打聽些事,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不能什麼都沒準備就去見他。

  “你要直接去找翟公子?”翁芙蘭露出訝異之色,她以為表姊會去說服爹。

  “嗯!”她微笑。“這親事的成敗握在翟府手上,而姨丈只是想借老虎威勢的狐狸,要動便要動那能做主的。”

  翁芙蘭愣了下,隨即噗哧笑出聲。

  尹灩衣卻長籲口氣,呢喃道:“可要在老虎口上拔牙,需要很大的勇氣啊!”

  自隋唐以來,南方經濟一直呈現緩緩上升之景,保持穩定發展,而北方因常處於戰亂紛爭,因此經濟遭受到嚴重的破壞,雖說南方也有割據情形發生,可因彼此能互相依賴,貿易與商業不斷往來,遂變得愈來愈富庶,慢慢與北方拉開了距離。

  在宋建國後,因北方有遼朝,後又有夏國、女真金朝,難得幾年和平相處後,便又連年爭戰,經常處於不安定的狀態,這時南方就成了穩固供應宋朝糧米之地,雖說物資也靠陸運,即各道運輸,但主要仍是水運,漕運也因之而愈趨繁榮。

  漕運可分民運、軍運、長運與支運,軍運簡而言之便是官運,負責運往京師所需糧餉物質,而民運即是一般的商旅貨物運送。

  因揚州地便水運,所以境內有不少船幫,翟府漕幫即是其中之一。

  “這次船幫行首推舉,咱們是打定王意舉薦你,希望翟老弟就不要再推辭了。”洪通海呵呵笑著,他穿著圓領綠袍,年約四十,頭大臉方,留著山羊胡。

  商業貿易每行當中都設有首長,稱為行頭、行首或行老,

  “責任太重,晚輩怕擔當不起。”翟玄領微笑推辭。“再者,漕幫裡德高望重的前輩,還有人才更是不缺,怕難以服眾。”

  “誰敢不服?”另一名說客毛連複不以為然地說著,他年紀比洪通海小兩歲,可看來卻蒼老些,留著八字鬍,身材中等,穿著緞面的暗紅袍子。“梅老也病了三個多月,前些日子咱們去看他,怕是不行了,不是說咱們詛咒他,可人都有百年之後,不能老杵在原地。”他喝口茶。

  “是啊!前些個月是冬季,河水枯涸,那是咱船幫休息的時日,可現下是三月,水漲了,又到了咱生意興隆的時日,好些事咱得跟官府打交道,不能群龍無首,再說了,漕司裡的轉運使與翟家又是姻親,這辦起事來——”

  “洪老此言差矣,咱們一事歸一事。文世伯居官位,一向依法行事,可不管你套的是哪門子親。”他口氣雖溫和,眼神卻透著堅定。“走後門的路子,翟某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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