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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是。”牛坤立即隨管家離去。

  “主子,做啥還領他出來,就讓他在賭坊裡待著。”馬沿厭惡道。

  “他若沒回來,姨娘會鬧得整個府不得安寧。”翟玄領面無表情地說。“老太爺正病著,不能驚動他老人家。”

  “那倒是。”馬沿應著,府裡最會鬧的人除了二姨太外,不做其他人選,偏她又是頭兒的長輩,人說女人撒起潑來,惡鬼都要讓三分,這話還真不假。

  據說二姨太是主子十五歲那年,大夫人做主讓大老爺翟治臨娶進門做偏房的,這事至今還是個謎,沒人懂為什麼大夫人會主動為自己的丈夫納妾,夫妻兩人的感情雖不算恩愛,可也還相敬如賓,更令人詫異的是,翟治臨竟然首肯——

  “好了,你去歇息吧!”

  翟玄領的話語將馬沿的思緒拉回,他應了聲,往偏院而去,翟玄領則是面無表情地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他沒有費事要門房為他掌燈照路,就著微晰的月光走過花園,穿越亭榭,往書房而去,才推開門,他便瞧見站在窗邊的身影。

  聽見聲響,窗邊的人兒轉過頭,微笑道:“借了大哥的書房賞月,不介意吧?”

  “今晚瞧得見月嗎?”翟玄領順手點上燈。

  翟啟譽頷首。“她像害羞的姑娘家東躲西藏的,是得費些勁兒,不過我有的是時間,也無所謂。”他往臥榻走去,閒散地靠著案幾,順手拿了瓜子嗑著。

  翟玄領在椅上坐下,問道:“找我什麼事?”

  翟啟譽勾起一抹笑,清秀的臉龐帶著稚氣。“想跟大哥討份差事做。”

  他揚起眉,微扯嘴角。“這倒新鮮,你想討什麼差事?”

  “下個月讓我押運到京師!”

  “為什麼?”翟玄領反問。

  “我跟我爹談的條件。”他坦率地說。“他念得我耳朵要長繭了。”原本還有弟弟翟啟允能讓父親叨念,可沒想到上個月他忽然說要到湖南幫二哥翟炯儀治理縣府,這下父親便將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讓他苦不堪言。

  翟玄領微微一笑。“二叔允了你什麼?”

  “他給我兩條路走,一是在漕運幫忙,二是娶妻生子。”他聳了下肩。“我自然選第一條路走,不過我也提了條件,在你底下賣命一年,一年過後,他得由著我遊山玩水去。”他吃顆瓜子後才繼續道:“至於薪俸……你幫我留著,一年後當我的盤纏。”

  “這好辦。”翟玄領喝口茶。“你若有本事,銀兩自然不會少。”

  翟啟譽伸個懶腰。“那就這麼定了,這江南一帶,我也遊歷得差不多了,是該換個地方。”

  “你才二十就淨想著玩,難不成想玩一輩子?”

  他痛苦的拉了下耳朵。“你行行好,別跟我爹說一樣的話。”他直起身子,又伸展了下筋骨。“年輕時不玩,等老了能玩得動嗎?”他咧嘴一笑。“這該怎麼說呢……就說我命好吧!投在翟府,不愁吃穿,一輩子不用為生活奔波,既然如此,那就做自個兒喜歡的事吧!”

  “所以,你們這一夥人打算累死我就是了。”翟玄領瞥他一眼,光他這一輩的翟家子孫就有九個,可真留下來幫他的不到三個。

  翟啟譽笑了笑。“別這麼說,別這麼說,我這不也拿出良心了嗎?在你眼皮底下幹一年,我已有脫一層皮的打算了,再者,你手裡一堆人幫你效命,不差我一個。”

  “既然這樣,我就先給你件事做。”他露出溫和的笑。

  “咱們才剛打好商量,你就丟差事過來。”翟啟譽蹙起眉頭,隨即認命道:“算了,你說吧!”

  翟玄領正要說話,忽聽得腳步聲在門口停下。“大少爺,有您的信。”

  “進來。”他又喝口茶。

  僕人推開門走進書房,將手上的信箋交予主人。

  翟玄領一見信封上的字,立即問道:“送信人呢?”

  “走了。”男僕說道。“那孩童將信交給門房後便走了。”

  “下去吧!”他打開封口,拿出信箋,他瞄了眼後,立即露出一抹深意的笑,精明的眸子閃了下。

  “誰寫的?”一旁的翟啟譽好奇地問。

  “沒事。”他將紙條塞入袖口內,導回正題。“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你到各個船幫去晃晃,探探他們的口風,瞧瞧他們在做什麼。”

  “我不明白。”翟啟譽一臉疑惑。

  “上個月官府的運糧船在淮河上翻了船,聽過這事嗎?”

  “略有耳聞。”他頷首。“怎麼,大哥懷疑有詐?”

  東京開封有近百萬人口與數十萬軍隊,人多、兵多,供應號繁,每年需靠各路轉運使收繳,並組織漕運運往京師,因此各路上貢歲賦動輒都是百千萬石,百萬兩。

  所運物資主要有谷米、錢、絹、納、絲線、棉、茶、香料、黃臘、鹽、薪及碳……等,因此,轉運使責任之大可見一斑。

  也因為如此龐大的物資及錢財,有些漕運吏卒便上下共同侵盜,或用水上雜糅官米,故意毀壞舟船,使之沉沒,而後托說是風水沉沒以滅跡。

  針對這點,大宋律法有訂,若故意毀壞舟船使之沉沒,處以死刑,若是確因風水、灘磧導致船沉,則以收救上來多少物資定罪。

  “這事還言之過早。”他微笑,“那日確有風雨,可是否真為風雨所致而沉船,那還值得商榷,現下都轉運使已著手開始調查,真相如何也只得等查出之後再說。”

  “我還是不懂大哥要我做什麼。”翟啟譽依舊一臉茫然。

  “咱們吃的不是公家飯,領的不是朝廷的餉銀,自然不需插手調查,可那日船上運的都是官鹽、茶及香料,這若真讓人汙了……”

  “那他三輩子都不愁吃穿了。”翟啟譽接口,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出事的地點離揚州不遠,他們若要運走這一大批東西,還是得靠水路,陸路太引人注意。”他喝口茶。

  “我明白了。”翟啟譽微笑。“你懷疑咱揚州地界上會有船幫暗中接應他們。”

  他溫和地笑著。“我沒這麼說,我只知道這批東西遲早要上揚州。”

  “這下我曉得該怎麼做了。”翟啟譽站起身。“好了,我要出去賞月了。”

  翟玄領點個頭後,他便走了出去,閉目養神了會兒後,外頭響起牛坤的聲音。“主子?”

  “讓他進來。”他的聲音維持一貫的平和。

  門扉被推開又關上。

  “大哥。”翟亞坤笑了兩聲,笑聲中有著緊張與虛浮,他的袍子因被拉扯過而顯得有些淩亂,除此之外,一切都還好,他面容圓潤,與翟啟譽同年,今年都是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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