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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是你。」繃了一整天的小臉,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顏。

  「我?」他一頭霧水。

  「今晚開始,你就睡這兒了。」她隨意拍了拍榻面,像是這間藥房的女主人在下令一樣。

  「我睡這兒?那我裡面的床呢?」他傻傻地指向里間的臥房。

  裡頭有床好好的不睡,他幹麼要來睡這張硬硬的臥榻啊?

  「你的床,當然是讓給我睡嘍!」她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

  「啊」

  雁鳴飛張大嘴,整個人完全愣住了。學醫這麼多年來,生平頭一遭親自嘗到什麼叫「驚掉下巴」的滋味……

  「這……不好吧?」語氣很是為難。

  「為什麼不好?」有點小火地蹙眉。

  「男、男女授受不親……」

  「我又沒讓你跟我擠一張床!」別緹不以為然地說。

  「但……孤男寡女……你的名節……」

  別緹從小就跟著隨興不拘、無視禮教的何鳳棲,在何鳳棲的教養下,她對男女禮教這種迂腐觀念十分不以為然,一聽雁鳴飛支支吾吾地在意著什麼名節問題,忍不住大翻白眼。

  「原來你怕這個啊?這也有解決辦法啊,把你閹了不就得了?」她沒好氣地說。

  「啊?」雁鳴飛大驚失色,連忙後退兩步。

  一看他臉色變了,別緹興起捉弄他的念頭,轉身握住砧板上的刀柄,用力抽了起來,在空中揮一揮。

  「我的技巧很好,不會疼,一下子就過去了。要不要試試?」

  「不、不必了!」

  「那……你的床借我,還有沒有問題?」她笑眯眯地問,語氣和善得不得了。

  「您請便……」他一臉挫敗地垂下頭去。

  「謝啦!」別緹呵呵笑,心情很好地拿起剛才還沒處理完的醒龍藤,使出最漂亮的刀功繼續切完。

  一旁的雁鳴飛則在內心無聲地哀歎著——

  何鳳棲,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快來領走你家的惡霸小婢啊~~

  夜半時分,雁鳴飛忽然冷汗涔涔地驚醒。

  他雙眼睜得大大的,死死瞪著上方,努力確認著頭頂上的屋樑是漆黑又樸素的,不是夢中描金漆朱的雕樑畫棟。

  眼神空白了一會兒,才漸漸凝聚焦點,苦笑了一下,流露出深刻到難以排解的無奈及蒼涼。

  他夢到了幼年就看慣了的雄偉宮殿,以及種滿奇花異卉的大花園,還有溫婉似水的美麗母妃、面貌模糊的父皇,以及一夕驚變的那一夜……

  那場夢,是屬於生長在皇宮內苑,用金銀珠玉嬌養長大、卻死在一場後宮毒殺陰謀中的七歲小皇子的記憶。

  當時,他與母妃一同食用夜宵,結果一時大意,雙雙中毒。中了毒的母妃,硬是壓著毒發的痛苦,拚了性命,抱著他托交給擔任御醫的弟弟,連夜偷偷逃出宮去。

  只是,他中的毒十分奇詭,御醫舅舅費盡生平所學,怎麼也無法袪盡他體內的毒,雖然保他不死,但卻要時時忍受毒發時肺腑絞扭的極大痛苦。

  十八歲那年,舅舅臨終前躺在床上,拚著最後一口氣,緊緊握住他的手,眼中滿是不甘、不舍,還有濃濃的遺憾。

  當時他跪在床前告訴舅舅,他會努力為自己解毒,不但會活著娶妻生子,還要長命百歲,舅舅才放心地合眼辭世,吐出最後一口氣……

  「怎麼又夢到了往事?快忘記、快忘記,那些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搖搖頭,對著空中揮揮手,重新閉上眼。

  現在的他,叫雁鳴飛,是「煙波閣」裡的大夫,承襲了御醫舅舅的神妙醫術,日日夜夜鑽研醫理,努力想解開他身上纏了近二十年的毒。

  才躺了一會兒,胸腹間忽地浮起一股熟悉的抽痛感,讓他警覺地又瞬間張開眼睛。

  「糟了……」身體裡的毒又要發作了!

  他蒼白著臉,立即從臥榻上翻身坐起。

  一面捂著胸腹,一面小心翼翼地望向內室,看看稍早前搶了他臥榻的緹兒是否有被他驚動。

  然後,雁鳴飛白著臉,儘量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走出去。

  才剛把門悄悄合上,胸腹間忽地竄上一股劇痛衝擊,他低低呻吟一聲,疼得彎下腰,腳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雁公子,您沒事吧?」兩名巡守的暗衛,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後,關切地詢問道。

  「沒事,我要去煉丹房,你們退下吧……」扶著門,他有些艱難地直起身子。

  護衛互視一眼,便立即飛遁退走。

  他吐納了兩口氣,趁著下一波疼痛襲來前,把握所剩不多的時間,提氣向閣外練功場邊的煉丹房踉蹌奔去……

  由於多年來伺候主子,一向習慣早起,因此別緹在天還未亮時就醒來了。

  伴著藥香,睡了香甜的一覺,走到與臥房相連的藥房時,才發現雁鳴飛早已不在屋裡。

  「咦?雁公子他起得這麼早啊?」

  別緹稀奇地歪著頭,望著窗邊空空如也的臥榻。

  聳聳肩,她推開門踏出藥房,決定先回「梧桐院」去整理一下。

  閣主一向隨興,說不準今天就突然回來了呢!

  至於雁鳴飛的借床之恩嘛……

  若閣主今天還沒回來,她就親自下廚,做一頓美味佳餚來回報他吧!

  沒想到到了中午,卻遲遲不見雁鳴飛出現在大夥兒用餐的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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