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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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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瑀兒,就算要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將你找出來……」 望著崖底,他咬牙暗自發誓道。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半年後 一名異常蒼白瘦弱的姑娘,穿著略顯過大、而且漂洗得幾乎看不出原來色澤的陳舊布衣,坐在一處小小的圍籬院子裡,曬著太陽,吹著風,細緻嬌柔的五官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微笑,像是十分滿足。 其實,她現在就只是在發愣,什麼也沒在想,只是單純地在微笑著。 這座小小的屋舍院子,是李家父女的,而她則是他們的病患。 四處為家的李家父女,父親是流浪醫者李時楓,行醫經歷豐富;女兒李宛燕,今年十六歲,長得十分可愛,也很多話,經常吱吱喳喳的,整間屋子全是她的聲音。 他們已經在淵國待了好一陣子,本來想要再移居他國,結果經過一處山崖底下,遇見了落崖重傷的她,便將她救起。 他們知道山裡有虎類猛獸,擔心虎獸會聞到血腥味,因此只做了一些初步的緊急包紮後,就立即將她帶離開山區,避往安全區域。 因為她傷勢嚴重,不宜移動過遠,所以他們就近找到這處位於山腳下的小小村落落腳,並用盡各種方法,將垂死的她救回。 當她好不容易清醒之後,李大夫發現她似乎因傷勢過重,記憶竟然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有關自己的任何事了。 漸漸地,她竟然也習慣了空如白紙的過往,腦子裡經常像這樣維持著空白的狀態,全部的思緒都懶洋洋地停止轉動,什麼都不去想。 丟失了過去的記憶,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更沒有茫然驚慌之感,只覺得心頭異常的輕鬆。 無憂無慮,沒有任何捆索羈絆、沒有任何煩惱地活著,感覺十分不錯,就當自己是投胎重生了,再走一遍人生而已。 李大夫說她墜崖時,身上穿著一件精緻華美的嫁衣,猜測她似乎是什麼大戶人家出嫁的女兒。 她完全不想去探究自己為何會穿著嫁衣墜崖,畢竟如此兇險的遭遇,不管是自己跳崖,還是被人推下去的,都絕不會是什麼值得記起的美好經歷。 與其想起可能是痛苦或是恐懼的過往,那麼她寧可像現在一樣保持空白,什麼都不想起,此生此世就守在這處偏僻的小村子裡,每天快快樂樂地吃、睡、發呆,直到老死。 原先,她躺在床上昏迷了一月有餘,好不容易醒了,身子卻仍然不能動,於是又要床上整整躺了好幾個月。 將養了大半年後,她重傷殘破的身子,竟然奇跡似地慢慢好轉起來。 前些日子,她終於能夠起身、下地,在李宛燕的攙扶下練習行走。 直到現在,她已經可以幫忙他們分擔一些簡單輕鬆的家務細活了。 不過,她開始想幫忙時,卻遇到了一些困難。 她發現自己對於如何生活竟然一無所知,笨拙得不得了。 比如淘米、生火、洗衣、切菜等這些簡單的事,她完全沒有頭緒,不知要怎麼著手。 李家父女也不以為意,當她是把日常生活的技巧和過去的事一併全忘了,極有耐性地從頭開始教起。 不過,她可以沒有過往,卻不能沒有名字。 當她還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時,李宛燕便常常陪著她說話。 有一次,李宛燕一邊淘洗著一小缽的紅豆,一邊與她閒聊,不知怎麼地,竟提起了她還沒有名字的事—— 「姊姊,你想給自己取個名嗎?」李宛燕問道。 她看著盆缽裡一顆一顆晶瑩紅潤的小豆子,回道:「我就叫紅豆吧。」 「那要姓什麼呢?總不能沒有姓吧?」 「我的命是你和你爹爹救的,等於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就跟你們一樣,也一起姓李好了。」 她思索了一會兒後,對著李宛燕微笑。 「唔,李紅豆、李紅豆、李紅豆……雖然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念久了還算順耳耶!那以後我就叫你紅豆姊姊嘍!」 「好啊!」她點點頭。 「紅豆姊姊,這樣叫著你,好像我多了一個姊妹耶!我想要一個姊妹作伴已經很久了,可惜我爹在我娘死了之後就沒有再娶,不可能再給我添手足了。」李宛燕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以後,我們就是姊妹了。」她笑著說道。 「太好了!那紅豆姊,你幾歲了呢?啊……對不起,我忘了你不記得。」李宛燕吐了吐舌。 她正要開口,腦中卻忽地掠過一個畫面。 似乎是她仍年幼時,有個穿著戰甲的少年抱著她,問她的年紀,她用指頭比了一個六。 那個少年的面目十分模糊,畫面一閃而過,便消失無蹤。 她愣了一下。 「紅豆姊,怎麼了?」 「沒事。你覺得我看起來幾歲?」 她微笑問道,將剛才不經意之間在腦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拋開,下意識地不願再回想。 「我不確定,不過我爹說你應該不超過二十,可能約十七、八歲上下。」 「那大概就是了吧……」 一聲呼喚,打斷了她對這半年來的回想。 「紅豆姊!我們回來了!」 她歡喜地從藤編椅子裡起身,慢慢走向李大夫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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