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絹 > 相公,你怒了嗎? > |
| 四十七 |
|
|
|
他醒了,真的醒了,被這恐怖的念頭擊醒了,他奪門而出,去搜招娣他們的耳室,發現家當細軟都打包好了,放在床上。 「混賬!」他打著柱子,狂叫:「身子好了就想飛走嗎?我們不是和好了嗎?你走了我怎麼辦,我怎麼辦?」 傳察趕緊跟上安撫。「當家,招娣只是帶她的弟妹到城北大羊場放風箏,還會回來的。」 「那這些細軟是什麼意思?」寶康難過得紅了眼,話說得又白又直,完全沒了平常的冷靜。「我道歉了,我們和好了,為什麼她還想著要走?」 傳察看著寶康,輕輕地問:「那,請問當家,她接受了嗎?」 寶康的身子震住。 「當家這次將她傷得不淺。」傳察平淡地陳述事實。「我想,一個曾經很在乎您的人,是不會輕易原諒您的。」 寶康瞠大著眼,心裡不斷反覆想著傳察的話。 那句在乎,他好像有些懂,卻又不敢去承認。 「那大羊場很大。」傳察笑了笑,又說:「不過,我知道有一處能把風箏放得很高,天氣頗晴朗,當家願不願意去瞧瞧?」 夜魅城的北邊,有一處大草原,百年前曾是餵養羊群用的,之後商業繁盛,畜牧便沒落了,不過大羊場的舊名仍留存下來,此地更成這城裡百姓一個休閒踏青的地方。 寶康他們下了車,很快就找到了招娣和那七個小蘿蔔頭。 他們一夥人共拿了三隻做成八魚燕形狀的風箏,靜靜地站在一處高坡,似乎在等著風起。 遠遠的,大羊場前聳立著一座山峰,那是孤山與鏡花兩國之間的邊境山。陰陰的天氣,讓那山看起來總是帶些墨色的。人們也不常看見山峰,因為總被陰雲給沉沉地壓著,乍看,好像這山高得足以觸及天際。 那一夥小人兒,就站在這樣的大山面前,靜靜等著風起,卻無形中凸顯了他們的渺小與無助。 看著,寶康心中那想一直守著他們、護著他們的念頭,怎麼都壓不下去了。 尤其是那個老對著他露出孩子般朝氣笑容的小傢伙,大病初愈的她,站在那大山前的身影,竟是如此的薄弱,好像要被那山影吞噬似的。 再來個強風,或許會把她像紙一樣給刮走,直教他心驚膽膻。 他對墨蘭放的話,絕不是狂妄之言,而是句句出自肺腑。 之後福百發號的路可能不好走,可是他不怕、不煩、不可惜,只希望這群小人兒可以回到他的羽翼下。 此時,身旁的傳察像聊天般,清閒地說:「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當家本來很討厭孩子的,可現在卻露出這樣的的眼神。可見,那招娣是最適合當家的。」 寶康愣怔住了,將傳察的話聽清了後,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年輕小夥子一樣,在他老人家面前紅了臉。 「我的眼睛老了,看不清字。」傳察哈哈笑說:「不過看別人的臉,倒還能分得清楚。」 尤其是在乎一個人,與討厭一個人之間的差別。 寶康緊張地呼口氣。「傳叔……不會介意?」他像在徵求親生父親的同意一樣,問著這個看他長大的老總管。 傳察揮揮手,裝成不屑地說:「我雖上了年紀,但可不興門當戶對那套。」一個家的興隆,重要的是女主人本身,還有她對主人的影響,這可是他長長一個沉澱下來的老經驗。 寶康笑了笑,又看著那沉穩的山景與那夥小人兒一會兒。 「我不知道那兩天,我是怎麼了。」他迷蒙地眯著眼,幽幽地說:「 我不知道在乎一個人,會是這樣。我很在乎她,在乎得不得了,在乎到都不像自己,我的情緒都不是我的了,我被她的笑牽著跑,被她的話給擊得倒地,什麼事都做不成。我以為,只要不理會她,把兩人的關係給切斷,什麼煩惱都沒了。可是……」 「當家當然不忍心。」傳察接了話。 「對。」寶康苦笑。「現在,我寧願那把斬斷彼此關係的刀,是砍在自己手上,把自己疼得要死,也不要讓那小傢伙感到任何痛……」 「通常啊,這便是找對人的徵兆。」傳察呵呵笑:「當家知道嗎?人生下來,都不是完全的,再完美的人,他們的人生總還是缺少著什麼。」 「是嗎?」寶康思考著。 傳察拍了拍手,高興地下了結語。「恭喜當家,您找到那個天生就該與您相配、讓您完整的人了。」 寶康笑開了嘴,他喜歡傳察的說法。 他找對了人,找到了天生就該與他相配的人。這話,真好。 說到這兒時,大羊場上吹起了大風。 小人兒們的八魚燕風箏,個個蠢蠢欲動,想往天上雲裡竄去。 他們聽到招娣同她七個弟妹們喊:「都準備好了嗎?」 七個小蘿蔔頭齊喊:「好了!」 「待會兒要大聲地跟著姐姐叫。」招娣又喊:「這樣燕子才會飛得又高又遠的,知道嗎——」 「知道!」小蘿蔔頭再應。 緊接著,那夥小人兒就俯衝下高坡! 「當家,快去追吧。」傳察輕推著寶康。「傷害了一個人,要親自道歉,直到確認對方的原諒,才算圓滿。尤其是您這麼重視的人。」 寶康眉眼一亮,豁然開朗,邊把長袍下擺綁上腰際。 「你說得對。」 他拔開腳步,追了上去。 他腿長,很快就越過高坡,追上那八個在雪地上跑得東倒西歪的小人兒。 但他不急著超越他們,他選擇默默地跟隨他們。 此時,拿著一隻紅色八魚燕奔跑的招娣,開始帶頭喊—— 「大家跟我喊——」 「好——」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