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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他回到內室,慌急地找著煙抽。他不知道為什麼身體一直抖,吸了好多煙,還是止不住。

  因為腦海裡有著招娣癡癡看著他的眼睛?

  因為心裡有著招娣苦苦追著他跑的小小身影?

  還是因為手上,還有著招娣在寒天裡等他,所積累下的冰冷?

  那冰冷劃開她的小手,滲出了血絲。

  即使如此,那小傢伙還是用力地扯著他的手,不想離開。

  這夜,他為此不曾入睡,一直坐在圈椅上,放逐自己於那些想像中。

  那些想像中充滿招娣。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早晨,寶康看到送早膳來的人,是傳察。因為春春有其他事,沒法替他送來。

  那招娣呢?

  寶康悄悄地來到窗邊,開了條隙縫,窺探著後院的耳房。

  那耳房安安靜靜的。

  他的心一突,她會不會……走了?

  「當家。」傳察替他布好碗筷後,便問:「您有看到招娣嗎?她起床了沒?」

  「沒有。」他合上窗子,撩起袍子坐下,解釋剛剛的舉動。「我方才在看後院的梅樹,開花了,天真的冷了,要下雪了吧?」他的意思是,他不是在看招娣。

  傳察唉唉歎著氣。

  寶康疑惑地看他。

  「當家,您說,那個求招娣到底怎麼回事?」傳察邊料理著事情,邊抱怨。

  「府裡那麼忙,還老是這般晚起,這樣行嗎?」

  「傳叔,只是這兩天。」寶康馬上接話。「她平常很勤快的。」

  他還想說,她會睡晚,都是因為幫他等門的緣故……

  可他一愣。為什麼他不自覺的就會護著招娣,幫她說話?

  他一悶,低頭猛喝著早粥。

  傳察偷覷著他,心裡還是抓不分明,當家現在到底是怎麼看待招娣的。

  之後,寶康又回復了平日辦公的模樣,他交代傳察。「今晚,順大行的當家會來用晚餐,你要廚房留心點,做些合孤山國品味的菜。」

  傳察怔著。「當家,您還和她接觸啊?」

  「只要她不打咱們福徑的主意,我沒道理將她拒在門外。」他喝了茶,再說:「她是來跟我談布匹的生意,孤山國的紡織特殊,我想運到南方去,應該挺搶手的。」

  「是嗎?」傳察掩不住擔心。

  「你不用操心,傳叔。」寶康笑著安撫。「我會注意的。有時是逢場作戲,你該明白的,不要太在意。」

  為了從她手上拿到那筆訂單,對她擅闖他的私人院落,他也能鎮定地笑笑帶過,這才是在商場打滾了多年的福爾寶康,不為任何外力所動。

  「可我覺得,她打的主意還有您。」傳察實話實說。

  寶康不解地看他。

  「她對您有意思,您不覺得嗎?當家。」

  「談生意。」寶康哼笑,不以為然。「合則來,不合則去,很簡單,沒別的。」

  「而且,當家,我是真的看不慣,昨天她擅闖當家院落的事。孤山國的人就可以這樣仗勢欺人?連起碼的禮貌都不顧?」傳察說:「聽春春說,招娣本想阻止的,反而被她家僕給一手扔開。」

  寶康抽了口氣,脫口而出。「她有受傷嗎?」

  「我也不知道。」傳察總算滿意當家的反應,至少比較像人了。「或許當家可以親自問問招娣。」

  寶康發現自己又失控,尷尬地咳了幾聲,站起來,要出門了。「記得今晚的局,麻煩傳叔了。」

  他出了門,才看到招娣循著遊廊,往他的屋子蹣跚走來。

  看她走路的模樣,搖搖晃晃、顛顛倒倒的,好像隨時都會跌倒似的,他不禁皺眉,端起主人的架子,厲喝道:「求招娣!」

  招娣抬起頭,頂著紅腫的大眼、通紅的鼻頭、張得像魚嘴在呼吸的小嘴,還有紅得讓人覺得不對勁的小臉頰,咚咚向著他跑過來。

  他送自己一句唾駡:該死。

  為什麼看她這麼疲憊衰弱的模樣,他會這麼不舍?

  不關他的事。他告訴自己。

  「當家,什麼事?」招娣的話好啞,啞到幾乎聽不到聲音。

  當家?很好,不叫他寶寶了?可是寶康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就是低落。

  「你今天起晚了。」他責備她。

  「喔,很抱歉,我有……」招娣想解釋,可是腦子熱得傻傻的,有些轉不過來。

  「我不要聽理由。」寶康瞪她。「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

  聞言,招娣抬眼,牢牢地看著他。

  寶康發現,她那往常晶燦燦的大眼,此刻竟是這麼混沌、無神,還有……難過,以及毫無生氣。

  他咬牙,裝著忙碌的樣子,急急地走了。

  招娣呆呆地看著他匆促的背景,這次,她想追都追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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