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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一大清早,熱鬧喧騰了一整晚的四季樓好不容易恢復了靜謐,整座樓的人兒都昏昏沉沉地睡著,位於後頭的灶房卻不斷傳來某人的喃喃自語。

  「呼……這樣應該可以下鍋炒了吧?」

  綠芽抬手抹了抹額際的汗,卻不慎將剛切過菜的髒手拂過了眼睛──

  「嗚哇哇哇、好痛好痛好痛!有種好想流淚的感覺呀──是辣椒!我剛剛切了辣椒……」

  她的雙眼立刻被菜汁辣得又紅又痛,睜也睜不開,驚險萬分地在充滿兇器的灶房裡摸索著找水瓢。

  更糟的是,她一進灶房便生好了火,架好了鍋鼎,卻摩摩蹭蹭地洗菜切菜摸了半天,這會兒火旺是夠旺,卻將大廚心愛的大鍋給硬生生燒黑了底,還弄得滿屋子全是煙。

  正要準備早飯的大廚張麻子,一邁過低矮的門檻,便撞見這慘絕人寰、要他老命的一幕,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

  「我、我我我、我……你你你……」他粗粗食指筆直地伸出去,用力指住了那個淚流滿面、嗆咳不止的罪魁禍首,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聲音是……麻子大叔?!」聽見耳熟的嗓音,綠芽連忙奮力睜開眼睛,一見救星來到,立刻熱情地撲上去。「大叔,快救救我啊……現在在這世上,就只有你能救我了……」

  誰能抵擋得了這樣的甜言蜜語?張麻子一身的殺氣立刻化作一聲無奈,只能搖頭歎氣問道:

  「噯,綠芽丫頭,你要是肚子餓了,喊大叔一聲就是,做啥這般毀了俺神聖的殿堂啊?」

  「不是啊大叔,人家是想自己學著做些吃食嘛!」辣椒的威力總算退去,綠芽縮著頸子環視被她毀了一半的灶房,覺得好挫折。「平時瞧大叔切切炒炒,比繡花兒還容易的樣子,沒想到自己做起來這麼難……」

  而且她還把整個灶房搞得慘不忍睹,大叔會不會從此在門口貼上一張「貓狗與柳綠芽不得入內」的紙條兒啊?她咬著唇兒害怕地想。

  「那當然,大叔可是吃這行飯的啊!」張麻子好不得意,挺直了腰杆,雙手插腰,驕傲地接受她的崇拜。「如果連你這種從沒燒過菜的黃毛丫頭都能做得好,那俺還要不要活啊?」

  「喔喔喔!好厲害、好神勇、簡直不可思議!」綠芽抓準時機大力拍馬屁,漾著滿臉甜笑撒嬌道:「大叔也教教人家嘛!是大叔出馬的話,一定一聽就懂,馬上就能學會了!」

  「少在那裡灌俺的迷湯!」雖然嘴硬地這麼說,但張麻子那咧到不能再咧開的笑臉可是騙不了人的。「要當俺的徒弟,可以,俺怎麼做、你就跟著怎麼做,跟得上就是你有慧根,跟不上俺是不管的。怎麼樣,行不行?」

  「行行行,我一定跟得上!」綠芽點頭如搗蒜。

  從不收學徒的大廚要傳授自己一身好手藝,當然是不會也得趕著鴨子上架啊!

  「好,有志氣!」

  張麻子豪邁地大笑,很是讚賞地拍拍這個雙眼熠熠有神,全身充滿鬥志的新徒弟。

  他俐落地將燒焦的鍋子換了新的──儘管還是忍不住對著愛鍋流下了幾滴英雄淚──調整好火勢,拿了需要的青菜蛋肉,神氣地瞥向她。

  「那麼,我要開始了──看好了啊!」

  「噯!」綠芽雙手握拳,雙腳與肩同寬,一副摩拳擦掌、蓄勢待發的模樣。

  她一定要燒出一桌色香味俱全,光用看的就讓人食指大動的飯菜!

  接下來,只聽見灶房不時傳出好不熱鬧的嘩啦啦切洗聲、沙啦啦炒菜聲、鏗鏘鏘翻鏟聲,還有哇啦啦的叫駡聲──

  「你這蠢材!洗這什麼菜?!你把能吃的地方挑掉,留下不能吃的梗做啥?你這菜是要給人還給羊吃的?」

  方才還慈眉善目的張麻子此刻恍若化身大魔頭,毫不留情地痛批手腳笨拙的綠芽,罵得好不麻利順口。

  「油放太多、太多、太多了!師父我在講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你是要炸菜還家裡開油坊的?油不用錢買的嗎?」

  嗚嗚嗚……她錯了、她真的錯了……她錯在不該還沒學會切肉洗菜,就妄想著要辦一桌滿漢全席、錯在不該挑不熟悉又不擅長的事情做,但其中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拜這魔頭為師!

  就這麼忍辱負重,好不容易終於做出了三菜一湯,再次邁過灶房的門檻,綠芽忍不住覺得,外頭的天空是這麼的藍、草是那麼的綠、花是如此的香……

  「綠芽……你怎麼搞得這般狼狽?」

  一道熟悉的溫雅嗓音驀地打她面前響起,她仰起臉迎視著那個逆光走來的偉岸男子,唇畔不自覺地浮現一抹甜美的笑容。

  「大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她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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