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絹 > 有奶便是娘 >
二十五


  袁如君全身大大小小的刀傷雖沒有挑斷筋骨、刺中要害,但要讓失血過多、元氣大損的她完全恢復健康,少說也得在床榻上靜養一、兩個月。

  或許是愧疚於當初相信了鐘瑩瑩的謊話,還毫不猶豫地將她誤認為歹徒,齊燁幾乎天天去探問她的傷勢。

  此刻,他正端坐在議事廳內聽取執事們的報告,但腦子裡浮現的,卻不是哪家商行該進多少貨,而是那一日她衣衫染滿鮮血,拚命求生的畫面。

  那一幕深深刻印在他的心版上,怎麼樣也無法磨滅。每回想起袁如君蒼白的面孔、一身的腥紅,還有平安落地後,她已然陷入昏迷卻還緊緊攬著維兒、怎麼拉也拉不開的手臂,他就會反常地怔怔發愣,久久回不了神。

  待所有執事都輪流報告過一遍了,齊燁才強迫自己將精神放在公事上,並俐落地做出裁示。

  得到指令以後,執事們紛紛收拾卷冊準備上工去,卻因常管事的一句問話而齊齊頓住動作。

  「爺,夫人近來氣色如何?」常管事擔心地問道。許久沒在府中見到總是精神奕奕陪著小少爺的夫人,還真有點不習慣哪!「都已經躺了一個月,還是不見起色麼?需不需要換個大夫瞧瞧?」

  「是呀是呀!」儘管沒見過幾次面,但執事們也都很關心那位誓死保護小少爺的夫人,一個個都折回來跟著七嘴八舌。「雖然夫人還年輕,但受了這麼重的傷若是不根治,以後年紀大了可辛苦呢……」

  「她的傷勢都收了口,請大家放心。」齊燁渾身一僵,但他很快地回復正常,沒有讓人發現任何異常。

  「那麼精神看起來怎樣?臉上恢復紅潤了麼?」某個執事熱心地道:「我這兒有帖補藥,若是夫人氣血還沒復原,就先抓幾帖試試吧!」

  「那我就先向您道聲謝了。」他依舊避重就輕地回答。

  「爺兒——」常管事首先看出主子的不對勁,眯起銳利的丹鳳眼睨著他。「您該不會是從來沒有當面探視過夫人,只在門外問問丫鬟就作數吧?!」

  齊燁正想理直氣壯地答「有何不可」,卻被手下們不滿譴責的目光逼得不得不噤聲。

  毫無誠意!他清清楚楚在常管事臉上看見這四個大宇,其他執事臉上則是「敷衍了事」、「虛情假意」等指控。

  齊燁挑挑眉,不明白這群年近半百的老人家們,怎麼會這麼快就站在那小丫頭身邊為她說話,連他這個主子都敢惹?

  「爺,我相信夫人不像『那個女人』,她是全心全意善待小少爺,也絕對不會背叛您的。」見他神色譏誚,常管事苦口婆心地勸道:「我老常保證,她是個很善良純真的好孩子啊!您不必再像防備敵手似的疏遠她……」

  齊燁淡淡蹙起眉,不耐地抬手制止常管事的長篇大論,命令一屋子滿臉憂色的執事們解散後,負手獨自走出議事廳。

  他才是那丫頭的丈夫,要待她溫柔或冷淡,進不進房裡探望她,都是他這個做丈夫的自由不是?由得了旁人來插手麼?!

  凜著一張臉,他緩緩走向那個自己每日都要走上一趟的樓院:心裡卻不悅地嘀咕著。

  沒錯,他是非常感激她為維兒所付出的一切,但那並不代表自己有必要諂媚似的對她溫言軟語吧?天曉得那丫頭會不會食髓知味,從此以後得寸進尺地爬到他頭上!

  不知不覺中,他已慢慢踱至那道熟悉的房門前,正要舉起手敲敲門板,卻耳尖地聽見由房內傳出的動靜——

  「娘,你的傷口都結痂了,還得上藥麼?」一聲幼嫩清脆,聽來極為耳熟的稚童嗓音困惑地問道。「這樣抹會不會痛啊?」

  「不會,你的力道放得很輕啊!」袁如君那柔潤悅耳的嗓音帶著淡淡的笑意,伴隨著衣物摩擦的窸窣聲一同飄入男人耳裡。「大夫說抹上這藥,以後傷口才不會留疤。」

  等等——齊燁唇畔罕見的淡笑陡地一僵。方才自己所聽見的第一道人聲、幫他名義上娘子上藥的人,該不會是維兒那個渾小子吧?

  雖說維兒還是個天真無邪的男童,但是除去那個「童」字,他還是個男的!袁如君全身上下都有傷,勢必要褪去衣裳,赤著身子方能上藥,那小子怎麼能大剌刺地觀賞?!

  一把熊熊的無名火在他心口延燒,齊燁只顧著惱怒自家兒子年紀小小就喜女色不學好,卻沒有注意到,他現下的模樣,活脫脫就是個怒火中燒的妒夫。

  他用力拍響門板,聽見房裡傳來袁如君的驚呼,忍不住從鼻端發出一聲冷哼,不料下一刻房門竟然被人由內拉開了。

  「有什麼事等會兒再來,娘她——」齊維在看清門外人面孔之後,態度明顯地冷淡下來。「是爹喔,娘在更衣,請您稍等。」

  「既然她在更衣,你就不該在裡頭。」齊燁皺緊眉頭,對自家兒子如此不遜的表現十分不悅。「出來!」

  齊維努努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他的話還未出口便被袁如君打斷。

  「維兒,是爺來了麼?」女人溫潤好聽的聲音由遠而近,然後半閉的門扉再次被人打開。

  只是,她的蓮足才剛剛沾上房外的土地,臉蛋兒才露了一半,就立刻被齊維給推了回去。「我跟爹說一下話,娘你快進去,不要在外頭吹風。」

  他淘氣地朝她眨眨眼,要她安心,還仔細地檢查房門是否關妥才轉身面對自家爹親。

  「你什麼時候開始喊她娘喊得這樣順口了?」齊燁有預感兒子要和自己談論重要的事情,因此先問出心中存疑已久的問題。「在她救了你之後?」

  「一開始只是因為這樣叫她,她的臉會變得很紅很好笑,故意拿她取笑的。可是久而久之便叫習慣了,改也改不過來。」齊維撇撇嘴,似乎覺得這件事情並不很光彩。「其實,那天我也聽見了爹跟那個壞女人的對話。」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