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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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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樣露骨地一罵,他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不要說這種話!」汝音埋在他的胸口,嗚噎地說:「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准再把我推開了,知道嗎?」 裕子夫也伸出手,牢牢地箍牢汝音瘦弱的身子。 那擁抱的力道,就是對她的一種承諾。 然後他親口立下誓言。「好,磬子,我不推開你。」 荒州,其實一點也不荒蕪,它是個水草茂盛的寶地。荒州不過是習于務農的中原子民對他們不熟悉事物的一種蔑稱。 此處不但畜牧發達,又因境內有多座鹹水湖,因此制鹽也相當盛行,在京畿販賣的上等鹽,也都是由荒州而來的。 裕子夫一家人,在一個名叫天餘的小村莊住了下來,該地之所以叫天餘,是因他們臨靠的那座湖是該區產鹽最豐的地方,當地人們認為這是上天餘下的恩典。雖然產質沒有高到足以引起貪官肥商的覬覦,但是收入穩定也夠一家人安安穩穩地紮根三代。 裕子夫和老方受雇一家殷實的鹽農,鹽農一家熱誠地對初來乍到的他們伸出援手,不但替他們找來租金低廉的堅實屋子,也不吝與貧窮的他們分享肉乳以及昂貴的菜蔬。因為有他們的幫助,汝音與孩子的身體復原得更加完善。 他們現下的生活的確大不如從前,可是汝音知道自己與裕子夫都寧可要這種平實樸素的日子,穰原城裡的紛紛擾擾他們不想再沾染。 也因為日子過得太平靜,他們幾乎都要忘了,士侯派的人馬或許也還未放棄找出他們。 汝音坐在陽光充沛的桌子前,埋頭繡著她所熟悉的富貴繁麗的繡圖。聽說這裡的縣城——令丘,有許多官商都很喜歡這類刺繡,由於這類技藝在本地不易找到,往往要求諸於遙遠的穰原,因此價格異常昂貴。如今當地這裡也能產出這樣豐美華麗的刺繡,在地官商們自然趨之若鶩。因此這便成了汝音添補家用的副業。 她已經賣出了好幾幅有著吉祥寓意的刺繡,不但給裕子夫、女兒還有老方買了新衣,最近家裡也能吃得到珍貴的白米了。 繡著繡著,她抬起頭來稍稍歇息,無意間看到已經學會扶著東西站立的女兒正眼巴巴地望著她的巧手。女兒看得很專注,就像是在學習一樣。 汝音笑了幾聲。「看來弦子也喜歡刺繡。」 她看看日頭,近似中午了。她放下手邊的活兒,走過去抱起女兒。「該為你爹爹送飯了,一塊去吧!」 鹽田在湖邊,離村莊大概半裡的路程。每到中午時分,帶著女兒為在鹽田工作的裕子夫與老方送飯,已經是汝音的習慣。 今天她在半路上,發現就在鹽田的上空冒著白色的炊煙,不知在燒什麼。 當她來到鹽田時,就看到打著赤膊的裕子夫正守在一塊土堆前,炊煙便是從那土堆冒出來,看到他專注地顧著土堆的模樣,總讓人以為他還是看得到的。 汝音還沒走近他,他便抬起頭望向她來的方向,笑問:「是磬子和弦子嗎?」 汝音笑了笑。「每次都沒法給你個驚喜。」 裕子夫站了起來,熟悉這裡的地形,讓他可以筆直地朝汝音走去,他伸出手接過孩子。 「風帶來你們的味道,還有腳步聲。」裕子夫的笑有種期待。「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爺的其餘感宮,可是非常敏銳的。」老方從鹽田走過來,手上拎了一串魚。「瞧,夫人,這魚都是爺抓的,您說厲害不厲害?」 「不過。」裕子夫苦笑。「被一條遊得沒聲的魚絆了一跤,跌到水裡。」 汝音呵呵笑。「可弦子好像很喜歡她的爹爹打赤膊。」 裕子夫懷裡的弦子,正把她爹爹豐實的胸肌當溫暖又好枕的枕頭,舒舒服服地趴在上面吹風呢! 裕子夫溫柔地撫摸著孩子的小頭,輕輕地說:「真想看看她的臉……」 「子夫?」汝音感受到他的失落——雖然丈夫一直都展現出振作的一面給他們看,生活起居還是保持得像常人一般,使他們都忘了其實他是個盲了眼的人。 是個看不到自己女兒長相的人。 「我總在想,弦子長得像不像你。要是像你的話,便是個很美麗的孩子。」 汝音趕緊說:「子夫,孩子的眼睛像你。你的眼睛其實很漂亮,我很喜歡。」 裕子夫愣了一下,有些害羞地笑著。「是嗎?孩子的眼睛像我嗎?」 「當然。」 「磬子。」裕子夫的臉偏向她。「你以前從沒說過,你喜歡我的眼睛。」 汝音說:「我喜歡你充滿感情的眼睛。就像現在。」 忽然裕子夫空出一隻手,將她擁到懷裡,他親了一下汝音的額頭。「謝謝你,現在才對我說。我不會再自卑了。」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看似平靜的裕子夫,其曹一直都在擔心自卑著,自己已盲的眼睛。 「不要這麼說。」汝音心疼地摸著他的臉。「我說過了,子夫,我喜歡現在的你,要我選,我寧可要現在的你,你記得嗎?」 裕子夫微笑。「記得,我記得。」 此時他們都聞到了魚的鮮香味。裕子夫這才想起自己正在烤的東西,他將弦子交給汝立日,走到土堆旁翻撥土堆。 汝音怕他燙到,趕緊說:「子夫,我來吧!」 剛在鹽田收拾完用具的老方也趕過來幫忙。「爺,我來弄,您別燙傷了手。」 裕子夫堅持地說:「不用。我自己來。我要親手弄給你們吃。」 土堆撥開了,汝音看到裡面是白鹽的結晶。「那是什麼?」 「我用鹽把鮮魚裹實,埋在土堆下烤。這樣烤的魚會特別鮮美,是荒州人常見的吃法。」 汝音拿出她帶來的餐具,將魚分成三份。她嘗了一口。 裕子夫聽著她咀嚼的聲音。「好吃嗎?」 「好吃。」汝音笑得很幸福。「因為是你做的。」 「魚也是爺自己捕的,再親眼看到爺在湖裡摔成那樣會覺得更好吃,夫人。」老方打趣地說。 「你們這回答好像是安慰啊!」裕子夫苦笑著。 汝音癡癡地望著他難為情、有些羞紅臉的模樣。 她以前絕對想不到她的丈夫也可以這般可愛。 「至少。」她又吃了一口。「我吃得到裡頭的愛。」 這有多珍貴,他可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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