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歡 > 丫鬟郡主命 | 上頁 下頁


  「二公子。」留守的那些侍衛顯然是定遠侯手下,認得穆子捷,見他自車上下來,他們立刻打起精神上前行禮。

  「本公子要進去尋一件父親落下的東西。」穆子捷問:「可否行個方便?」

  「這大門上貼了封條,屬下們不敢妄動,」侍衛們提議道:「二公子不如從側門進去方便些,只是委屈二公子了。」

  「好說。」穆子捷點了點頭,叫一名侍衛領路,與紫芍一道自側門進入北松王府。

  在那個殺戮之夜以後,紫芍還是第一次回到這裡。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溫暖又乾淨的所在,此刻像死一般寂靜,儘管屍體都已埋葬,血流也已風乾,她仍然覺得這裡處處都是恐怖的氣息,空中有殘留的血腥味,仿佛風一吹就會鑽入她的鼻間,也許這是她的幻覺。

  「發什麼抖啊?」穆子捷回頭看著她。

  「奴婢……」紫芍顫聲道:「奴婢怕鬼……」

  「大白天的哪有鬼?」穆子捷寬慰道:「別怕,跟緊我。」

  紫芍碎步上前,緊隨著。

  陽光照在遊廊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說來奇怪,藏到他修長的影子裡,她滿懷恐懼的心忽然鎮定了,又或許是今日的陽光太過溫暖,驅散了她些許驚惶。

  「二公子要尋東西估計沒那麼容易。」領路的侍衛道:「這府裡大著呢,也不知侯爺把東西掉在哪。」

  穆子捷突然問道:「南廂在哪兒?」

  「前面就是南廂,」侍衛答道:「據說是從前元清郡主的閨閣,侯爺的東西不太會掉在那裡吧?」

  「既然來了,就進去看看。」穆子捷望向前方,「總是得一處處地尋。」

  南廂?紫芍垂著頭猛地抬起來,看著那熟悉的紅牆綠瓦,她親口吩咐下人搭建的花架子依然杵在那裡,原打算等夏天來臨時種一架荼蘼的,此刻都成了殘景。

  閨房內,她用過的胭脂還擱在桌上,忘了蓋蓋子,此刻已經風乾。不同於一般的薔薇花香,那是她特意調的小蒼蘭味道,仿佛春天曠野的氣息。

  「我在這兒尋一會兒東西,」穆子捷吩咐侍衛,「你去門口守著吧。」

  侍衛遵命,退身去了。

  穆子捷此刻臉上的神情有些反常,他站在梳粧檯前,凝視著那胭脂,怔怔出神。

  紫芍問道:「公子,怎麼了?」這個人就算是個紈褲子弟,也不至於看到女孩子的東西就這般癡迷吧?

  穆子捷沒有答話,拿起桌上的脂胭盒子輕輕聞了一聞。

  他果然這般浪蕩?紫芍連忙道:「公子,咱們快尋一尋侯爺的東西吧……」

  「父親的東西不會落在這裡的。」他輕聲道:「只是我想來看看。」

  「看什麼?」她一頭霧水,「元清郡主的閨閣?」

  「看看她生前的東西……」他的聲音中忽然有了一絲哽咽,「你知道嗎,他們說她的屍身沒找著,大概是那天夜
裡混在丫頭的屍體裡一塊被燒掉了……」

  他認識她?紫芍大驚,聽這語氣,他似乎對她很熟悉,可是她從前真的與他全無交情啊……

  她忍不住問道:「公子與元清郡主相識?」

  「算不得相識,」他緩緩道:「我認得她,她不記得我,算相識嗎?」

  「你認得她,她不記得你?」紫芍越聽越詫異,「怎麼會……」

  「從前在禦學堂見過她一次。」穆子捷道:「她肯定不記得我了,但我此生對她都會心存感激。」

  「此話怎講?」紫芍怔怔地道。

  「那日我頑劣,被太傅罰跪,那是個大冬天,太傅命我跪在禦學堂的門口。其實我沒做什麼特別大的錯事,可那太傅與穆夫人是親戚,故意刁難我,我跪了半日,石地上冰寒,膝蓋凍得發疼,這個時候,我遇見了她……」

  「元清郡主?」

  「對,」穆子捷陷在回憶裡,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她一時好心,叫宮婢搬了個墊子給我。墊子暖暖的,我至今仍記得膝蓋擱在上邊那軟綿綿的感覺。」

  所以他從此對她感激不盡?就為了這一樁微不足道的事?

  「後來我再也沒去過禦學堂,穆夫人藉著這件事叫太傅開除我的學籍。」他目露憂傷,「我還想去道謝呢,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再也沒有碰面的機會了……」

  難怪她對他全無記憶,僅是那樣的匆匆一面,能有多少印象?不過她腦海深處好像依稀記得這件事,所以看見他就覺得莫名熟悉。那時候他應該還是一個青澀的少年吧?遠不及現在這般高大俊朗。

  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有過那樣一個瑟瑟的身影,在冬天的寒風裡,獨自跪在禦學堂的長階下,而她偶然路過,心生憐憫。

  其實就算是對街邊的乞丐,她也時常佈施,扔出幾個銅錢與搬給他一個墊子並沒有什麼區別,那不過是陌生人廉價的善意罷了,他又何必念念不忘?

  紫芍發現穆子捷真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或許是因為他從小在定遠侯府得到的關愛太少,所以連一個尋常的施捨也牢記在心。

  他……的確有些可憐。

  「這胭脂是什麼味道?」穆子捷依舊托著那胭脂盒子,「都風乾了,嗅不真切。丫頭,你來聞一聞。」

  「好像是小蒼蘭。」她聞都沒聞便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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