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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小暖不知所措,茫然地發怔。

  “小暖,你且回去歇著吧,”孫柔嘉道:“此事得從長計議,不過,我倒想先與你家公子好好聊一聊。”

  這位蘇篤君,從她在家養病時就一直聽聞他的事,此刻,她已經居住在他府中,甚至就在近在眼前了,但她依然覺得他仍是一個傳說中的人。

  他的面目如此清晰,然而他的心思作為卻讓人琢磨不透,比如他為何一再拒婚,真是匪夷所思,恐怕連孫廷毓也未必瞭解他。

  孫柔嘉覺得,或許能相助他的法子,其實就在他自己身上。

  她對他,充滿了好奇。

  蘇篤君的書齋是個十分幽靜的所在,每逢下午,昏黃光線從紗窗透射進來,照在書架的間隙,木頭和紙張發出淡淡的香氣,給人一種沉靜之感。

  這些日子,孫柔嘉得以隨意出入此處,她亦喜歡在這裡待上一個下午,翻翻書冊,喝喝清茶,有時會閉眼打個盹兒,反正除了蘇篤君外無人來此,而白天蘇篤君忙於公務,也不會回來。

  然而,這一日,他卻意外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孫小姐。”

  她手上拿著一本關於斷袖之癖的野史趣聞,正看得高興,他冷不防站在門側喚她,驚得她往後一退,撞得書架子搖搖晃晃的。

  “蘇、蘇公子……”孫柔嘉清了清嗓子,生怕自己失儀,手上的書也不知該往哪兒藏,幸好古代衣袖寬大,還可遮擋書名。

  “蘇公子今日縣衙無事嗎?”她問道。

  “今日清閒,”蘇篤君笑道,“來找一本書看,想不到孫小姐也在這裡。”

  “你這書齋甚是雅致,”孫柔嘉淺笑,“對了,還得多謝蘇公子贈的血燕。”

  “血燕?”他一怔,隨即明瞭道:“哦,下人們去採買的,難為他們費心了。”

  “公子的下人都很忠心,”孫柔嘉意味深長地道,“這些日子,他們為了公子萬般擔憂,著實難為他們了。”

  蘇篤君回應,“有時他們太過緊張,其實也無此必要。世間萬事,隨遇而安即可,太過操心也是白費。”

  呵,這小子也太淡定了,虧得別人為他四處奔走,他這個主子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其實,就算是我也覺得可惜了。”孫柔嘉索性道。

  “可惜什麼?”蘇篤君一時不解。

  “隱逸壇。”孫柔嘉直言道,“停了豈不可惜?”

  蘇篤君的臉上終於掠過一絲異樣,不過,這絲異樣不過微微漣漪而已,轉瞬就消失。

  “世間萬事,有始必有終。”他答道,“佛說,成、住、壞、空,常態矣。”

  孫柔嘉皺眉反駁,“小女子以為,這隱逸壇遠遠還沒到空亡之時,稍微挽救,或許還能成就大事。”

  “大事?”蘇篤君微笑搖頭,“從前沒有科舉之時,或許還算一件大事,如今不過文人墨客以娛之用爾。”

  “小女子以為,科舉也算不得周全之制。”孫柔嘉想著這幾天從書上讀到的事,緩緩道:“從前行九品中正制之時,官員選拔注重平時德行,而科舉只重一夕之應試成績,若有人平素飽讀詩書,但應試臨場發揮失常,豈不可惜?”

  蘇篤君凝眸,她的話語戳中了他的心。

  “所以,隱逸壇荒廢不得,”孫柔嘉道:“總該給那些臨場發揮失常的學子們,一次彌補的機會。”

  “話也不能這麼說,一次失常,還有下次,”蘇篤君語氣淡淡的,“來年再試即可。”

  “公子可知,寒門子弟赴京趕考,所需花費是他們難以負擔的,”孫柔嘉不認同地道,“而有些人天生容易緊張,到了考場就是發揮不出來——性格所致,與學問無關。”

  其實她自己就是一個考試時容易緊張的人,平時在課堂上問答,老師都誇讚她,可考試成績一出來,總不太理想。

  她比誰都更懂得那種心情。

  “不過隱逸壇也算不得什麼正式的薦人之地,”蘇篤君注視她的眼神,越發深邃了,可見她的話逐漸打動了他,“從前的九品中正制若沒廢除,會更加正規有用些。”

  “九品中正制之所以被話病,皆因中正官在考核之時,重貴族而輕寒門,”孫柔嘉道:“正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中正官品鑒人才的第一項便是家世,如此寒門子弟屢屢被檔在門外,傷了許多勤懇學子的心。”

  “確是如此,”蘇篤君頷首,“所以無可奈何。”

  “所以隱逸壇便有它的長處,”孫柔嘉道,“不論是在壇下張貼自己文章之人,還是上壇論道之士,皆不論出身,齊聚一堂公開比試,世間有目共睹,倒比中正制公正許多。”

  蘇篤君沉默,彷佛在思忖著什麼。

  “所以,這隱逸壇還沒到結束之際,尚有它的作為。”孫柔嘉趁機道:“公子該想個法子,查明陳舉人抄襲一事的真相,請皇上設法恢復隱逸壇,這才是正途,何必因為心灰意冷,便退縮逃避?”

  “並非退縮逃避,只是……”他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似有難言之隱。

  “因為慕容縣主嗎?”孫柔嘉道。

  他猛然抬眸,看來,她的話語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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