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歡 > 郎君請負責 | 上頁 下頁
十八


  他一直在江左學堂念書,一年難得回來幾次,所以不太能見瞧著她,總想著她大概長高了,或許模樣都快不認得了吧?

  他聽說她經常去京中最出名的珠寶堂買東西,每次都出手闊綽,頗為驕奢。但他覺得女孩子就是要被寵愛的,花這點錢也不算什麼,何況依澹台家的底子將來也供她花得起。

  他吩咐那間珠寶堂訂做一套金底鑲玳瑁的簪子,足足有十二支,打算要送她做生辰禮物。

  他想著,或許去取簪子的時候能夠遇到她,到時假裝邂逅,還能說上一會兒話。

  沒想到去取簪子的時候,還真的遇到了她。

  她顯然已經不認得他,從馬車上下來,帶著一眾奴婢浩浩蕩蕩的,猶如公主出巡,連瞧也沒往他的方向瞧一眼。

  他只得退到珠寶堂的角落裡,不動聲色。其實這樣也好,方便悄悄打量她,否則他會不好意思。

  她果然如他所想的長成了出眾的大美人,再加上衣飾華麗絕倫,就算似他這般出入過宮廷的人,在她面前也覺得自慚形穢。

  只聽她朗聲道:「掌櫃,上次我瞧見的那套珍珠首飾可還在嗎?」

  「哦……」掌櫃回憶了片刻,道:「那套啊,被丁尚書家的千金買走了,說是過生日要戴。」

  「丁尚書家的千金?」董慕妍微微蹙眉,「聽說丁尚書素來節儉,怎麼他家千金這般大手大腳的?」

  這話聽得澹台浚有些想笑,若論大手大腳,誰比得上她董大小姐?

  掌櫃道:「聽聞丁小姐與董大小姐同歲,想必也是為了及笄禮吧,隆重一些也是應該。」

  「早知道就把那套珍珠首飾買下來了。」董慕妍呶了呶嘴,「蓮心,都怪你!上次數落我買得太多,叫我節省一些,你看看,東西被別人搶走了吧?」

  「小姐,珍珠首飾也不算太稀罕,請掌櫃另拿一套出來不就有了?」蓮心連忙道。

  「像那般顆顆圓潤沒有瑕疵的南海明珠是少之又少的,」董慕妍沒好氣地道:「只怕掌櫃也再拿不出來了。」

  「的確,那樣上好的珍珠是難尋些,所以價錢貴點,」掌櫃賠笑道:「不過要尋還是能再尋得著的,只需多些時日。」

  「那我及笄當天戴什麼呢?」董慕妍氣悶道:「這一時半會兒的,上好的珍珠又尋不著。」

  「重大小姐的首飾還嫌少嗎?」掌櫃忙討好,「隨便哪一套,就說先前在小人這裡買的,都足夠了。」

  「可我想戴珍珠的。」董慕妍相當執拗,「看來看去,還是珍珠可愛,別的都老氣。」

  掌櫃和蓮心都一時不知該如何勸說。

  「對了,上次我聽說這丁家的千金給澹台公子寫過什麼情詩?」董慕妍忽然抬頭道。

  她沒來由地迸出這一句,掌櫃和蓮心更是一怔。

  一旁的澹台浚心尖一顫,畢竟她冷不防提起他的名字,讓他始料不及。

  還好掌櫃並不認識他,只當他是一般前來取貨的貴公子,他的身分沒被當場揭穿。

  「這京中愛慕澹台公子的名門千金有很多,」蓮心答道:「奴婢不太記得上次聽說的是不是這位丁小姐。」

  「沒錯,丁尚書的千金吧?」董慕妍冷笑道:「仗著父親在禮部為官,附庸風難,以才女自居,平時就愛寫個詩啊詞啊什麼的,可惜就長了一副苦瓜臉,沒有半分姿色。」

  「既然如此,小姐又何必介意她?」蓮心道:「澹台公子高潔,想必也不會去理她。」

  「那可不一定,」董慕妍道:「娘親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與品行無關,只與機緣有關。」

  「小姐……」蓮心輕聲提醒道:「大庭廣眾的,不好說這個吧?」

  「總之,別人已有未婚妻還纏著不放,這樣的女子讓我噁心!」董慕妍憤恨道:「非要給她個教訓不可!」

  「小姐又說傻話了,」蓮心很尷尬,勸道:「那好歹也是禮部尚書家的千金,如何能教訓她呢?」

  「她不是經常到我家彩均坊做衣裳嗎?」董慕妍睨著蓮心,「稍微在衣裳上做些手腳,讓她出出醜就行。」

  「小姐,不可啊!」蓮心急了,「這事關咱們家的聲譽,當著掌櫃的面,您千萬別亂開玩笑了!」

  「呵,」掌櫃連聲笑道:「知道董大小姐愛玩鬧,方才我也沒當真,董大姐,過兩天我親自去一趟南邊,若尋著上好的珍珠,頭一個送到貴府去!」

  董慕妍微微點了點頭,不過那眼波流轉之間,彷佛在打什麼壞主意,從她方才那番話看來,絕對不是玩鬧而已。

  不久以後,丁家千金果然出了醜,據說她生辰之日所著華服不知是何緣故,忽然繃了紱,整件外衫當眾滑落,引得賓客譁然。

  澹台浚聽到這個消息,遙記那天董慕妍所言,心中有些不寒而慄。

  他未來的妻子竟是這樣的人?驕縱一些,奢侈一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心眼不能這般壞。

  從那以後,他就動了退婚的念頭。

  只是他在江左忙著,一直沒能著手此事,如今澹台家就全憑他一人作主了,他得除一除這塊心病。

  然而,現下他心裡又似乎有了些不舍。

  為什麼,是因為覺得董慕妍可憐嗎?

  這一年來,她病了一場,彷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從前的任性刁蠻蕩然無存,她好像變成了很冷靜睿智的人,就像他希望的那般賢良淑德。

  然而,她也沒了從前那般的活潑與生氣,就像一縷幽魂,或者一爐就快薰完的香,嫋嫋飄搖,隨時而化。

  他很替她擔心。

  即使退了婚,他也希望她能過得好,畢竟她是在他腦海裡唯一刻烙過的女子,他永遠記得她七歲那年伸手想觸碰梅枝的可愛模樣。

  或許現在並非退婚的最好時機,那就等一等吧,等她的一切都好起來,否則也顯得他太過鐵石心腸。

  「大人,淑妃娘娘回宮了,請大人過去。」宮女的傳喚聲打斷了澹台浚的思緒。

  今日他照例入宮給姨母請安,不巧姨母到太后宮裡去了,他便在偏殿等著,喝了一盞茶,方才那一長篇思緒,便是在茶香中喚起的。

  澹台浚整理了衣袖,躬身進入正殿,淑妃不知遇到了什麼喜事,一臉容光煥發,手裡握著一把白玉如意,如獲至寶般輕撫。

  「給娘娘請安……」澹台浚道。

  「浚兒,你快來看看,」潘淑妃道:「方才太后賞了我這如意,還說願我後萬事如意,你說,這是何用意?」

  「封後之事,看來太后是屬意娘娘您了。」澹台浚恭敬地道:「想必太后對那件鳳袍十分滿意。」

  彩均坊緊趕慢趕終於在前兩日將鳳袍完成,連夜送入宮中,澹台浚一顆心本就此事懸著,此刻終於能放下了。

  「不錯,太后誇我辦事得力,是宮中難得能幹之人。」潘淑妃亦舒了一口氣,「還說像我這般輔助皇上,可堪後宮表率。」

  「用緙絲代替刺繡,太后沒有疑問嗎?」澹台浚仍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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