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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其實也不難看。」安夏忍俊不禁,將那河燈微微轉動,仔細端詳,燈上寫了一行小字,是杜阡陌的字跡。

  她凝眸片刻,待到看清時,心中忽然微顫。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她知道這句詩的意思,是古代的婚書上常用的一句話,出自《詩經·鄭風》。

  杜阡陌輕聲念誦道:「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飮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她記得從前他在禦學堂曾給她們講過這首詩,他說這是表現夫妻婚後生活的一首佳作,辭句間所述不過日常瑣事,然而娓娓道來卻溫馨可愛。

  他在河燈上寫下這句話,相當於許下了這樣的心願,希望與她婚後幸福美滿,歲月靜好。

  安夏想起從前書上的一段翻譯,開口道:「女說公雞已打鳴,男說天色尚未明。你快起來看天空,啟明星兒亮晶晶。鳥兒空中正飛翔,射些鴨雁給你嘗。射中鴨雁拿回家,做成菜肴味道香。就著美味來飲酒,恩愛生活百年長。你彈琴來我鼓瑟,夫妻安好心歡暢。知你對我真關懷,送你雜佩表我愛。知你對我多溫柔,送你雜佩表我情。知你對我情義深,送你雜佩表我心。」

  「這順口溜倒是編得不錯,」杜阡陌抬眼看她,頗為嘉獎,「想不到夏和還有這樣的本領。」

  她笑道:「老師教得好。」

  他道:「若還有什麼願望,可再寫上去。河燈是我做的,許什麼願應該都會靈驗。」

  她搖搖頭,「我沒有什麼心願了。」他已經替她的未來做了最美麗的勾勒,此生她並無他求,但仍有一個疑問,她忍不住問:「阡陌……從前你是跟誰一起放河燈的?」

  「從前?」他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並沒有跟誰一起,我是一個人。」

  「一個人?」安夏錯愕,「一個人……為了什麼許願?」

  他沉沒片刻才回答,「我……我姨母去世的時候,希望她在泉下能安息。」

  原來是她錯怪他了,他明明是為了親情,她卻小氣地以為他是為了愛情。

  安夏不由有些羞愧。

  杜阡陌笑道:「怎麼,以為我是為了哪個姑娘?」

  他果然聰明,這些日子也越發瞭解她的心思了。她嘟了嘟嘴,「誰讓你不說清楚。」

  「你也沒細問啊。」他笑意越深。

  她哼道:「好了,以後都不問了。」

  「還有什麼疑慮,現在都一併問了吧。」杜阡陌的聲音裡充滿了寵溺。

  她該問他墮馬那天的事嗎?真如這裡的老闆娘所說,她出事的時候,他也在場嗎?為什麼他隻字不提?

  算了,她並不想知道真相,假如真相會打破寧靜的美好,她何必自找麻煩?她相信他並非虛情假意,不願無端猜測徒增感情的嫌隙。

  越愛一個人,大概就越懦弱,因為害怕失去,所以裝聾作啞,恨不得打造一座水晶宮將兩人關在裡面,保持愛情的真空,像冰封的玫瑰永不雕零。

  安夏挑了一個晴朗的日子獨自去看杜夫人。

  藍掌櫃出外進貨,如今杜夫人儼然成了藍玉堂的女主人,裡裡外外不停地打點著,然而就算如此忙碌,安夏仍覺得杜夫人好像比從前年輕了十歲,臉上散發出光彩,穿著打扮也越發有了花色。

  安夏叫侍衛守在門外,自個兒走到門檻處,微笑著靜靜地看了杜夫人一會兒。

  杜夫人倒是先發現她,叫了一聲,「公主?」

  她道:「夫人。」

  自從蕭皇賜婚之後,也一同封誥杜夫人,如今杜夫人已是二品郡夫人。

  「公主裡面請。」杜夫人將安夏引到大廳裡,「公主先到廂房喝茶吧,老身忙完就過來。」

  「不必了,我就坐這裡吧。」安夏很隨意地找了一把角落的椅子坐下,「夫人一邊忙著一邊與我說話,兩不耽誤。」

  「公主既然不見外,老身也就失禮了。」杜夫人不是迂腐之人,當下叫夥計奉了茶,自己一邊清點著賬目,一邊與安夏閒談。

  此刻藍玉堂正好沒什麼客人,兩人倒可以沒有顧忌地聊開。

  杜夫人好奇地問道:「小茹今日怎麼沒有跟公主一起出來?」

  安夏淺笑著回答,「宮人每年都有一次在南宮門與親人相見的機會,今日正是探親之日,小茹她哥哥要來看她。」

  杜夫人聽了,不由贊道:「皇上隆恩浩蕩。」

  安夏莞爾,隨口問道:「夫人打算什麼時候辦婚事?」

  「婚事?」杜夫人一怔,「阡陌說還要建公主府呢,最早也得等到明年。」

  安夏連忙道:「不是說我和阡陌,我是說……夫人您。」

  杜夫人這才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道:「不必操辦什麼,這樣便好,老身一把年紀了,也怕街坊議論。」

  「也好。」安夏頷首,心下頗為理解,「省了麻煩。」

  「阡陌最近好像很忙,」杜夫人問:「禮部的事情很多嗎?」

  安夏輕聲道:「大概邊關有些狀況吧。」

  說到這件事就讓她頗為內疚,拓跋修雲離開蕭都後,崎國輕騎就屢屢侵犯蕭國邊界,想來是拓跋修雲授意的吧?他要報復她也沒有辦法,既然不能以身相許,他又不願相忘於江湖,迫不得已的時候,只能切切實實地交戰一場,只不過苦了蕭國邊關的老百姓,仿佛所有的生靈塗炭都是為了她的愛情犠牲似的,這一點著實讓她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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