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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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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重要的人,是指無論在做什麼事都會惦記著他,無論想起什麼關於他的事,即使是微不足道,都會會心一笑的那種人?」 在她心裡一直有那麼一個人。在分開後,更覺得對他的感情澎湃難當,如果是他的話…… 太平公主笑言:「差不多。」 「那麼,奴婢會追殺那人到天涯海角。」馮京蓮垂下頭,語氣非常恭敬地說出可能會惹來殺身之禍的話。 說來,她還是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緒,一提到這種以雍震日為假設對象的事,也許是太過擔憂在戰場上的他,她幾乎無法克制語氣裡的騰騰殺氣。 他絕不能比她早死! 太平公主逸出幾聲低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公主,奴婢名叫京蓮。」馮京蓮這才回神,想到剛剛的出言不遜,大概夠她死八百次了。 「京蓮啊,真是個好名字。」太平公主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隨意敷衍,後面這句才是重點,「從今天起,由你來替我更衣。」 「是。」硬著頭皮領命,馮京蓮不知道該慶倖還是擔心才好。 直覺告訴她,越和權力中心親近的下場通常不太好,問題是她的身分根本不容拒絕。 戰場即煉獄。 這句話要等真正上了戰場以後,才會有最深切的體會。 剛開始,他們每天面對突厥大軍,沒有一刻能夠鬆懈,好不容易拿下第一場勝利時,卻沒有人感到高興。 ——死了很多人,其中還有不少是他帶出來的兄弟。 雖然大家都是自願上戰場,為想要保護的東西挺身而戰,為自己的靈魂挺身奮戰的,但在隨時都有生命逝去的戰場,他們連最後一句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甚至連弟兄們的屍體都找不回來。 夜裡,讀著歷經千辛萬苦輾轉送到他手中的她的信,距離信上的日期,都已經過了大半年了,感覺好像她在春末初夏,他們卻已經早一步進入寒冬。 當她說著希望能儘快接到他的回信,雍震日卻忍不住落下淚來。 該如何告訴她? 這裡失去的每一條生命,每一張他們曾經熟識的臉孔,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來。 每天都在為生命而戰鬥,刀鋒沒入人肉的鈍重感,越來越少的笑容,當他每擊退一次敵軍,就會忍不住站在遍地的屍體中,仰望天空。 他不想去看,害怕一低頭會不小心看見那些從小到大的「家人」。 因為無法將這些告訴她,雍震日選擇不回信,但是她的每一封信他都小心保存著。 「將軍,您又在思念家鄉的妻子了嗎?」藍桂來到他身後,發現他手上拿著信紙,故意取笑他。 只不過他的聲音不像以前那般輕佻浮躁,娃娃臉上的表情有著屬於成熟男人的剛毅。 「突厥使者送來的信是怎麼寫的?」收回遠眺敵營的凜銳目光,雍震日問。 「夏軍師正在看。」 話才說完,軍師夏磊實從營帳裡走了出來。 「降書?」雍震日挑起一道眉,率先發言。 「是的。」夏磊實將突厥使者帶來的信交到他手中,「是一封熱情奔放的降書,裡頭滿載的熱烈情緒實在令人懷疑對方不善於使用咱們的語言和文字。」 「又或者是請人代寫的。」藍桂訕笑道。 迅速掃了信中內容一眼,雍震日露出沉思的神情,「延誠兄有何見解?」 「依我看,這應該是假降書。」夏磊實坦白回道。 「近來他們確實很平靜。」藍桂望向敵營,「雖然我認為越乖的孩子城府越深,但這次他們將近兩個月沒動靜,也許是真的想投降。」 「這句話由你說來特別有說服感是為什麼?」雍震日喃喃自問。 「副將言之有理,這一個多月來確實是他們最安靜的時期,但他們也沒撤兵的打算。」夏磊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一定是跟我們一樣,大家都在等對方先撤兵,結果他們等不下去了,才會送降書來,我猜應該是這樣。」藍桂接著問向沒有發表意見的雍震日,「你怎麼說?」 「小桂,你到戰場來多久了?」雍震日沒來由地問。 「嗯……快兩年了吧。」在戰場上數日子實在不怎麼令人快樂,於是他向來避免記住過了多久。 「對方可是打了好幾年的時間,你認為他們有可能現在撤軍嗎?」 藍桂被他問住了。 「不要有我們打贏了幾場仗就很厲害的想法,對方耗費了多年的心力和人力,不可能不圖半點利益就決定投降。記住,如果是比毅力的話,你剛才已經輸給對方了。」 雍震日說完後,大步離開,鎧甲冷硬的聲音和他挺直的背影互相輝映。 「看這情況,今年又要在這裡過年了。」藍桂搖搖頭。 夏磊實則按著衣袖裡另一封沒來得及交給雍震日的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真是恨死那個愛吃她豆腐的傢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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