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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總之,你不認為宰父治會撤兵就是了。」房術倒了杯熱茶給他。

  孫醜接過杯子,一口灌下,「他們在扶風的兵力,探子還未回報,但我想必要的時候,宰父治會放棄扶風,直接拿下少陰。」

  房術思索了一會兒,「主公認為呢?」

  仲骸兩腿盤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頭,像是在合眼小憩。

  「看到主公穿成這樣,我就感到頭疼了。」孫醜嘀咕。

  身處一群戎裝披身的士兵中,仲骸一身素白的衣袍,加上一件繡竹滾黑邊的外袍,左眼還用繃帶纏起,看起來異常顯眼,纖細得顯眼。

  除了系著一條鐵打造的腰帶以外,他全身上下沒有半樣鐵制的武器,像是在告訴別人,他有多不堪一擊。

  仲骸有個習慣,那就是越接近戰場,穿得越「脆弱」,目的正是擾亂別人的視聽,讓人以為他不及準備,也毫無防備。

  「此時的情勢特別糟啊!」房術也覺得頭大。

  雖然四大家退了兩家,但是其中握有主上的厲氏和軍容堅強的戰氏都不退,他們當然還有兵力能應付,麻煩的是自從主上被帶走後,幾乎沒說過半句話的主子。

  三天前那夜,在寢殿外守著的於繡第一時間趕回去和他們報備,但同一個時間,當時的四大家聯軍攻向他們,簡直像是算好時間,來個裡應外合。

  不,根本就是!

  於是等伏悉好不容易趕到寢殿時,那裡已經是一片血海。

  而血海中只站著一個人,如同佾江之戰一樣,仲骸活了下來,他們卻失去了天子。

  「現在咱們可是不折不扣的逆賊叛軍了。」孫醜的語氣聽不出擔心。

  「失去主上,可不是回到原點那麼簡單。」不管何時,房術的語氣都充滿了憂心,悲觀的看事情是他的習慣,但也因為及早預防而避開許多禍害。

  「不如殺了主上。」孫醜沙啞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房術皺起眉頭,瞥了主子一眼,然後輕輕搖頭。

  不顧房術的阻止,孫醜露出自信的淺笑,「橫豎皇室只剩她一人,如今割據天下的諸侯裡,真有真心擁戴她的諸侯嗎?既然沒有,派個刺客去殺了她,局勢一定豁然開朗,咱們毋需在此畏首畏尾……」

  「夠了。」仲骸不知從哪裡抽出的劍,直探孫醜的嘴中,若是他再多說一個字,舌頭一定掉下來。

  即使如此,孫醜揚起斗笠,挑釁的看著房術,用眼神告訴同袍,雖然他不是個擅長說服人的人,卻是個很會刺激人的人。

  不巧,他們的主子現在需要的是被激怒,好言相勸是沒用的。

  出於無奈,房術又搖頭。

  仲骸準確的收回劍,仍閉著眼,突然問道:「房術,你跟隨孤最久,可曾見過孤在戰場上救人?」

  「不曾。」

  「孤縱橫戰場多年,從不曾在殺敵的過程中回頭,也為了培養出這支毋需孤時刻照顧的軍隊而引以為傲。」仲骸雙眸半合,沒有定點的眺望遠方,「但是那天,孤遺落了她。」

  孫醜和房術都曉得他指的是禦茗宴的事。

  「她問厲坎陽,是否能誓死保護,並不離她身側?厲坎陽許諾了,她便跟著他走。」仲骸緩緩抬起眼,看向兩名軍師,「你們說,是孤的錯嗎?」

  孫醜和房術都沒答腔。

  片刻,甚少開口勸人的孫醜先說話了,「大局當前,主公切莫為這些小事煩心。」

  也因為這樣,才教人驚覺事態嚴重。

  「小事?」仲骸微微一頓,斂下面容,「孤也認為是小事,卻一直記得她說過的話。」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是什麼原因使得她在最後如此瘋狂?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仿佛平靜,又如繃緊的弦;既脆弱,又詭譎……刺痛了他的神經,想忘也忘不了。

  直到現在亦然。

  一想到那樣的太儀,難以名狀的恐懼充滿了他整個人。

  她說什麼也沒有了……而她看著他的眼神,確實是什麼也沒了,連他都映不出來。

  從那天開始,他的心再也沒有平靜過。

  「主公只是不曾為救人停留,不習慣罷了。」房術換個比較婉轉的說法。

  「所以你也認為孤遺落她是錯的?」

  房術以沉默代表回答。

  事實上,他們所有的人都忘了太儀。

  「那要看主公認為那人重不重要。」孫醜於是接了下去。

  「重要又如何?孤仍是忘了。」

  從佾江之戰,他便忘了如何保護人。

  救不了恩重如山的敖戎的那一刻起,他告訴自己,再也不要救人了,不要需要他回顧的軟弱部將,也不要保護任何主將。

  他自己做主帥,沒人能動得了他,他訓練的部將,也無人能敵。

  已經有好久,他沒去細數過失去的人。

  如今只是一個俘虜,他惦記著,又像失去敖戎那般煎熬。

  「明明想著不要再背上這些沉重的包袱,結果不知不覺間,怎麼又攬了一身?莫不是孤太愚蠢,還是從沒放下過?」

  「我今天才知道主公對主上如此情深意重。」在一旁不知道聽了多久的伏悉突然開口。

  仲骸銳利的眸光射向他。

  「難道不是?」伏悉有些奇怪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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