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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每晚,杜晴春都知道該上哪兒去找阮秋色。

  平時白天都是樂七海霸佔的小書房,到了夜晚便是他和她的私人空間。他們總會利用睡前的時間寫名人錄。

  稍早他已經和阮秋色說過今夜休息,但是下午睡了不算短的午覺,害他此刻精神奕奕,一點也不想睡,即便沒改變休工的主意,左思右想後,杜晴春還是決定來找她。

  雖然不想承認——一天的尾聲沒有她的陪伴,他怪心神不寧的。

  「秋——」推開房門,杜晴春到了嘴邊的呼喚才剛吐出,隨後戛然而止,風眸從微愣很快轉為怪異。

  喔,他的總管正在打盹呢。

  作風直來直往,天不怕地不怕的杜晴春突然遲疑了,在門邊躊躇不前。

  兒時的阮秋色時常陪著他一起睡,他卻從未見過她的睡顏。

  也許是因為他總愛要她承諾不能比自己早閉上眼,拉著她天南地北的聊著一天內發生的有趣事情,即便她也參與其中,和他寸步不離,他還是喜歡和她說話,天馬行空的計劃著隔天的冒險。

  雖然她總是聽著,很少說話,但他從不會無聊。尤其當她偶爾露出淺淺的、難以分辨是不是微笑的笑,一股成就感馬上充斥心中,把那顆總是在和她一起時聽得見跳動聲的心臟,漲的滿滿的。

  他喜歡那種感覺,只是很久沒嘗過它的滋味了。

  來到案前,杜晴春遲疑片刻才坐下,難得端正坐姿,雙手放在屈起的腿上,像個乖巧的孩子,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在他心中,阮秋色一直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氣勢。

  這麼說來或許有點貶低自己,她確實是個能幹的總管,而且,比起其他富貴人家的總管,她會的更多,也更了不起。

  她自小習武,是為了保護他;她和他一同念書識字,是為了能看懂杜家所擁有的書籍;她在他的父母過世的隔年,促使他開始寫下名人錄;她在他束髮的年紀,已經接手史今書坊的管理;她在接下杜家總管一職後,除了打理他的生活,更要接管整個杜家的產業。

  她身兼數職,能力強的嚇人,也為自己樹立了不苟言笑的冰冷形象,連帶他也被排除在這個形象外,像個愚人觀看她的一切。

  但是此刻,她單純的睡著,神情雖然和平時的面無表情沒什麼兩樣,可是他能分辨出不同。

  杜晴春挺直優雅的坐姿維持不久,很快就向前,下顎擱在交疊的雙手上,趴伏在案上,目光有種純然的仰慕。

  如果阮秋色醒著,一定會被這樣的眼神給嚇到。

  「有些話……難道非得說出來,你才懂?」他喃喃念著,閃耀著狂熾的眼神瞬也不瞬直瞅著她,接著一手撐在下巴,一手探向她,在即將碰上她的面容之際停了下來。

  美麗的秋兒,冷漠的秋兒,他心系已久的秋兒啊……總是把他當成孩子的秋兒。

  思及此,杜晴春沉下臉,停在她面前的手轉了個鈁巷,撩起她頸便得發把玩著,突然響起了《洛神賦》裡的一段內容,下意識脫口吟詠——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耀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滌波。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鹹,腰如約素、延勁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眯,靨輔承權。玫姿豔逸,儀靜休閒。綽柔情態,媚於語言。」

  話剛落,他猛一震,仿佛看見她在聽見這些話時,抖動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拉開距離,漲紅了臉,像個偷吃被抓包的孩子,屏息等著她清醒過來。

  好半晌她都沒有任何動作,仍然維持同樣的撐著腦袋打盹的摸樣,杜晴春按壓被驚嚇如擂鼓般大力拍打胸腔的心跳,輕手輕腳靠向她,聆聽那平順的呼吸,猶不能肯定,於是深深吸了口氣後屏住,小心翼翼伸出右手避開她托腮的手,不輕不重地放上繡著飛鳥紋的左胸,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他雙眼大瞠,緊張地瞪著她。

  阮秋色睡的很沉,完全沒有感覺。

  他能感覺自己的心跳比剛才還要猛烈,幾乎快要穿破胸膛,讓他無法辨認出她的心跳有無加快,足以更加用手貼偎她的心房。

  怦怦、怦怦、怦怦……

  猛然發現自己說是在觀察她的心跳跡象,倒不如說是盯著她的臉等待一絲一毫變化,也意識到自己掌下觸摸著的純女性柔軟,杜晴春臉紅得厲害,倉惶收回手,恢復原本襟危坐的乖巧坐姿,沉寂一會兒,偷偷在桌案下伸出右手,出神的望著。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好軟。

  原來這就是女人。

  想著想著,他又抬頭去看她——不得不說,她今天真的睡得很熟。

  視線向下滑,觸及飽滿的紅唇,一股吻她的欲望來的強烈急遠。對自己搖頭,他邊斥責自己,邊不由自主靠近他,一如那夜他們被困在書堆中的距離。

  他能感覺到她淺淺的沉穩呼吸和自己的相互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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