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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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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咽一口口水,「皇上既然招墨白進宮,想必是不願多做殺戮……」 順治深深吸氣,「不錯,先生一語中的。朕已封鎖了消息,連太后都不知晚宴上發生的行刺。殺一個人容易,要堵住攸攸眾口卻難。朕想聽聽先生的看法!」 墨白按捺下激動的情緒,「防民之日甚於防川……墨白願意前去大年一趟,為皇上開解行刺之人!」 「如果先生真能說服她,朕保證,立刻釋放刺客!」順治重回書案,正色道:「朕要讓天下人知道,大清是怎樣一個泱泱帝國!它不只擁有遼闊的山河,更重要的是擁有無盡寬廣的胸襟!」 墨白凝視著龍椅上那個曾依偎在自己身邊問左問右的小皇帝,如今已羽翼豐滿,心中不由得湧上一股釋然…… 前半生渾渾噩噩,平生所學,不被所納;而後半生,儘管他不當官,卻依然可以實現天下讀書人的十年寒窗夢! 這——是否就是上天給予他的另一種際遇? 他慶倖自己及時醒悟,沒有白白蹉跎一生的歲月,否則來世上這一遭豈非只帶來了一杯黃土? 含著一抹欣慰的淺笑,他離開披香殿前往天牢。 墨自前腳剛走沒多久,就有小太監就跌跌撞撞跑來報信,「回……回皇上,大事不好,女刺客還有同夥!他們打傷了禁衛軍,將鄂妃娘娘的小阿哥帶走了!」 什麼? 順治震怒,長臂一掃,桌案上所有的奏摺全部打翻在地—— 「來人,給朕擺駕天牢!」 第十章 夢江南 天牢。 心急火燎的墨白在看到眼前熟悉的人兒時,腳步反而緩下來。他輕輕地靠近那個被拴在木樁上的纖瘦女子,五內俱焚—— 百轉千回的夜夢終於變成了現實。 「真的是你……」 楚濯衣沒抬頭,但聽腳步已知道了來人。 「滾開。」 「就因一句『不及黃泉無批見』嗎?」他顫抖的大手撫上她被抽傷的皮膚,「你好狠的心——楚濯衣!」 楚濯衣渾身一抖,猛地抬起頭,露出左頰上一塊駭人的傷疤!「我是柳知非,大清的叛黨,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你看清楚了嗎?」 「你的臉——」他的心臟驟鎖,忍不住陣陣悶咳。 「我柳知非的臉生來如此!」她尖銳地冷笑,「大爺看不慣可以不看!」 「不!你不是!你是在海戰中被弄傷了……」他感同身受地撩起她散下的髮絲,揭開混著血跡貼在肩頭的襟口,「你臂上的傷還能讓你否認身份嗎?還有這把牙腸刃!你究竟要逃避到何時?」 楚濯衣長籲一口氣,「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二十年前,你是官,我是盜,咱們水火不容!二十年後,你是天上人,我是地獄鬼,依舊對立!」你能豁達地接受江山易主的事實,為何不能忘記我?跟著我,你就只能被帶下地獄啊! 墨白強咽下去一口將要溢出的鮮血,扯起自己的灰發,「跟你在一起會怎樣?下地獄嗎?哈哈哈……這真是我聽過最可笑的話!二十年來我過得如何,你看看便知!活得開心,地獄勝過天堂;若是了無生趣,天堂和地獄又有何分別?我當了二十來年的人間鬼,生不如死,換來的卻是你這句冷漠的話!」 楚濯衣別開眼,生怕一時心軟害了他。 「當年聽你之言,害得玄冥島支離破碎,我發過誓,一旦你背叛了我,我會親手割下你的人頭!可我太懦弱,終究下不了手!」她咬著殷紅的唇,恨恨道:「你是奉皇帝的命來說服我的吧!呵,我勸你死了心!放了我,是放虎歸山,我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人!」 「放心!朕絕不會放了你!」話音未落,在大內護衛的保護下,順治皇帝邁步走進陰冷潮濕的天牢。 「皇上?」墨白下意識握緊了牙腸刃,不著痕跡地擋在楚濯衣前。 順治陰沉著臉,厲聲道:「這一招調虎離山真是精明!你來當餌,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朕的披香殿,然後再由你的同夥奪走朕的愛子!一群不知死活的叛賊!朕勸你趁早供出始末,否則,朕一刀一刀剛了你!」 這種失控的表情是墨白從未見過的—— 「皇上你……」 順治不等他說完,便冷然地喝止:「先生,聯敬你為師,所以你最好劃清界限,別讓朕為難!」 楚濯衣啐了一口,「韃子皇帝,你也體會到了失子痛?大清人關,殺了多少無辜百姓?他們就沒有兒女爹娘、妻子丈夫?哼哼!血債血來償罷了!」 順治大怒,就要命人行刑。 墨白奇怪地笑了起來,眾人一愕,就在這眨眼的關頭,他突然轉到順治身後,用牙腸刃抵住皇帝的脖子,「皇上,叫他們別輕舉妄動!」 順治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會有刀劍相向的一天,「墨先生?」 墨白望著濯衣,卻是對順治說:「皇上可記得當初要立董鄂氏為妃時說的話?」 「朕記得……」順治被他的反復無常弄糊塗了,可畢竟刃在頸上,不得怠慢,「朕說,今生今世若不能與心愛的女子相伴,生複何歡?」 「皇上記得,就該明白墨白無禮之因。」墨白猛地鬆開手屈下膝,「行刺皇帝罪不容誅,墨白是她的結髮丈夫,也是同謀,這已是有目共睹!望皇上一視同仁,讓墨白與刺客同時問斬!」 「墨白!」這一回是楚濯衣和順治異口同聲。 「你以為朕不敢殺你?」順治額上青筋迸裂,兩拳緊握。好一個不能同生就同死!好一個癡情種!他忿然一甩袍袖,「把墨白壓人男牢,三日後與刺客一同問斬!」 墨白不理楚濯衣震驚的表情,反而笑著謝恩。 「書呆子,你瘋了不成?」哪有人被問斬還高興地雀躍。 他緩緩起身來到她的身邊,輕撫她臉上的疤痕。 「這一次,到死我都不會放開你!」 問斬的前一天夜裡,監獄中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楚濯衣靜靜地瞅面前忙碌的兩個人,淡淡地問:「你們究竟想做什麼?」她認識其中一個是墨白的侍女畫嵐,而另一個姑娘雖然不知身份,但能隨便出人死回大牢,想必絕非泛泛之輩。 畫嵐忙著在一張軟綿綿的膠皮上畫來畫去,身邊那個陌生的姑娘則翻出來一大串銅鑰匙,挨個試插入她雙手雙腳上的鎖鏈口,似乎在尋找適合的鑰匙。 聽到問話,畫嵐一邊忙一邊低聲道:「楚姑娘……二十年後重逢,畫嵐真的為少爺高興。雖然你們身陷大牢,但總好過天人永隔。你不知道……少爺過得好苦好苦,他幾乎沒有一天不喝酒,弄得自己一身病……大夫都說他活不了多久啦,可偏偏他就不懂得愛惜身子。少爺總說,只有在醉夢裡才能見到想見的人……」哽咽地流下眼淚,「楚姑娘……你看看這幅少爺花了二十年也沒完成的畫……」 楚濯衣心神俱亂地接過來觀瞧—— 她怎會看不出那畫中的紅衣女子就是她? 只是—— 「畫中人的臉怎麼如此模糊?」她不解地摸索著畫卷,仿佛借此可以感受到墨白作畫時的酸楚。 「少爺說,這是老天爺的懲罰,讓他無論如何也畫不出來心愛的女子……這一畫就畫了二十年啊。」畫嵐幽幽道,「一片傷心畫不成……古人說得沒錯,少爺是大傷心太難過了!」 「書呆子!」楚濯衣的額頭抵著畫卷,淚流滿面——離開他二十年,只是要他過得好一點,可沒想到卻害苦了他!她錯了……徹徹底底地錯了…… 「好了!找到了!」陌生姑娘高興地晃一晃鑰匙,「哢嚓哢嚓」解開了楚濯衣身上的所有鐵鎖。 「你們要放我走?」楚濯衣不敢置信地盯著兩人。 畫嵐微笑道:「是啊,不然我們折騰大半天幹嗎?」指指身邊的陌生女子,「這一位是十四格格,皇上的親妹子,多虧有她幫咱們!」 十四格格? 「你救了我,不怕皇上怪罪?」楚濯衣警惕地戒備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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