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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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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反手一推,「這是何意?」 「我沒多餘的銀子找你。」少年聳聳肩。 墨白接過牙腸刃掂量掂量,一握,「物有所值。」不待少年反應,便拉著濯衣的手翩然離去。 等離開小地攤,漫步在陰涼的小道上,楚濯衣終於捺不住滿腔疑問:「白,你是怎麼了?」他向來節儉,這次為何卻鋪張起來? 墨白安撫她坐下,才緩緩續遭:「濯衣,我相信你不會看錯,這把寶刀的確是上古時期的名貴兵器。」 「那也不一定要買啊。」她不明白。 「此少年談吐不俗,必有來頭,如今淪落至賣器之境,想來遭遇棘手之事。凡事與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舉手之勞,何借區區幾百兩銀子?」寶刃出鞘,雪亮發光,映射著他們的容顏。 楚濯衣無奈地翻個白眼,「濫好人終是要吃虧的,我問你,萬一那少年行不正、坐不端,你給他銀子豈不是助紂為虐?」 「少年對寶刃呵護有加,不似見錢眼開之輩——」他釋然地一笑,「俗話說,藥治不死病,佛度有緣人。若他真是惡人,便是遇到了別的善人也會周濟他。咱們既然有緣遇到此刃,何不做個順水人情買下它?最重要的是——你喜歡,不是嗎?」 「因為我喜歡,所以你才買下來的?」她的心怦怦直跳。 「是啊。看你饞得連口水都快流下了,我若不買下,怕是你的三魂六魄都被那把短刃給勾走了!」他戲謔地眨眨眼,裝作一臉正經。 「你胡說,我哪有流口水?」她抗議地舉起粉拳,眼中帶著笑意。 墨白握住她的柔荑,柔柔地哄:「我開玩笑的,不氣不氣。」 楚濯衣英眉一斂,挑釁道:「如此——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會幫我得到嘍?」 墨白頷首,「只要不違背原則,且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書呆子,哪有哄人的時候還囉裡囉嗦加一大堆前提!」她洩氣地垂下肩,「沒一點誠意!」 「我並非無誠意,濯衣。」他拍拍她氣鼓鼓的面頰,「人無信不立,如果不是有把握做到,我不會輕易承諾,這是對自己和身邊的人負責呀。」 楚濯衣才懶得聽他長篇大論,揮揮手,「大賢人,小女子知錯了啦。唉……說的玩笑話怎能當真?」 墨白仰望湛藍的蒼穹,圓月如盤,星子閃爍。 「老人說,皓月當空的夜晚許願會很靈。」 楚濯衣一噘紅唇,「去!鬼才信呢!你有願,本姑娘幫你完成還算現實些,白,你倒說說看有何心願?」 「我——」墨白微閉眼眸,不吭聲了。 「唉?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 墨白緩緩睜眼,微笑著將修長的手指抵在唇上,神秘地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說啦,就不靈了。」呵呵。 「嗯哼!好神氣嗎?」她一甩紅袖,佯裝不在意,其實好奇得要命。 墨白怎會不知她的想法?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領神會了。 該來的總要面對。 渭南失守,孫傳庭戰敗陣亡的噩耗傳來。李自成大兵壓境,西南地區更是不乏帶兵起義者,京城發發可危;同時,前些時被玄冥島偷襲受到重創的紅毛鬼子也蠢蠢欲動,不少戰船自臺灣出發,侵擾沿海,已和駐守在泉州的鄭氏族人鄭成功交火數次。 江浙百姓奔走相告,人心惶惶,都不得不正視那一觸即發的大戰。 墨白當然不會不知道孫傳庭的死信,他將自己關在屋中,整整三天不吃不喝,誰也不見。甯氏擔心兒子,幾次親自送飯,可都被擋在外面,進退維谷。 「楚……楚姑娘。」不得已,寧氏甚至拉下臉面去求濯衣幫忙,「你……你也不想子攸再這樣下去是吧?能不能——」 楚濯衣盯著墨白緊閉的房門,抿唇不語,旋身而去。 「楚——」寧氏不敢置信她就這樣走了。 寧似韞憂愁地凝起秀眉,「姑母,楚姑娘不是說她愛表哥嗎?」 寧氏深深一呼吸,冷然道:「愛?所謂的愛就是這樣?」嘩啦一聲,託盤內所有的飯菜都被掃落在地。 甯似韞見姑母惱怒,嚇得忙噤口。 是夜,月黑風高。 墨白所住的風雅居靜悄悄,四周萬籟俱寂。倏地,窗扇大敞,夜風漫捲,一道纖細的影子竄人屋內。 纖影站在黑暗中,兩道幽光自雙眸發出。 墨白坐在榻邊,下巴枕在交握的兩掌上,神思游離,對來人恍若未覺。 纖影與他對立了許久,突然猛踏一步,伸手揪住墨白的衣襟,怒叱道:「這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是在懲罰誰?你,還是你身邊的人?」 墨白痛苦地閉了閉眼,「濯衣,讓我一個人靜靜好不好?」 「沒出息!」楚濯衣怒火沖天,狠狠地搖晃他的雙肩,「墨白!你真的是我在瘦西湖認識的那個墨白?只不過一點點挫折就將你打敗了?或者說,你繼續消沉下去就可以挽回什麼?」 「濯——」 「閉嘴!」她是真的生氣了,氣他如此虐待自己——索性連他以前訓她的話也端出來罵個夠!書呆子就是書呆子,臭石頭!你不吃不喝算什麼?自詡孝子,卻讓娘親和奶奶在外面守了幾天,你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痛苦!他在折磨自己的同時也在狠狠地折磨她啊! 墨白握住她的雙肩,失控道:「你可真的體諒我的心情?我不說不代表我消沉,我是在想法子——想一個不讓那些將士枉死的法子!我不能感情用事,這才選擇靜下來斟酌。你——你真的體諒我嗎?」 「白——」她被他嚴肅的神情威懾住,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大明內憂外患,國難當前,匹夫有責。」他籲一口氣,鎮定道:「濯衣,我站在朝廷的立場上,希望玄冥島——接受招安!」 「為什麼?!」她顫聲吼,緊捂胸口,生怕自己支撐不住。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玄冥島擁兵自重,稱霸南海,無異於給朝廷造成巨大的威脅。兵士往往為一己之私而發洩憤恨,這恰好令荷蘭人坐收漁翁之利!倘若,玄冥島歸順朝廷——」他定定地望著她,「兩廂合一,就大大增強大明的海戰實力,也避免了那些無謂之爭。」 「招安?這種昏君——朝廷——你要我們接受招安?」楚濯衣哈哈大笑,笑中蘊著歇斯底里的決絕,「朝廷上下奸臣貪官橫行,忠臣良將沒一個好下場!被冤的被冤,被殺的被殺,你看不出大明的氣數已盡嗎?自古官兵捉盜賊,招安有幾個可全身而退?你有沒有為我們兄弟想過?一直以來,我都當你是個憨直的書呆子,竟忘記了你畢竟還是一個愚蠢的官兒!是我——太傻——」 「濯衣丫頭,莫要激動。」 燭光一閃,風雅居燈火通明。太夫人和甯氏帶著四個丫環就站在大門口,她威嚴的聲音令楚濯衣不由自主安靜下來,去將大門打開。 甯氏扶著太夫人,兩人邁步進屋,反手帶上屋門。 「奶奶……娘……」墨白低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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