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素問 > 陪我倒數兩三秒 | 上頁 下頁 |
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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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沙瑞星他們三口住一層,沙伯伯親手在自家小院種了許多植物,一到春暖花開的時節,引來蜜蜂蝴蝶嬉戲,香飄四溢,非常的美。現在換成高層建築,空間有限,只好換成盆栽,聊以為念。不過,花花綠綠的小陽臺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盆栽,讓人眼花繚亂。 「有些植物,在溫室是成長不了的。」沙伯伯笑著播弄著某個盆栽的幾片葉子,「呆在屋裡時間長了,出來聞聞植物的味道,是不是很清新?」 「嗯,好舒服。」我深吸了一口氣。 沙伯伯端起一個巴掌大的小盆栽,遞給我,「這個是仙人球,送你吧,你們專業對著電腦的時間長,放盆仙人掌或是蘆薈,帶來水分和空氣,減少輻射的。」 「伯伯……」我端詳著綠油油的小球,發現上面開了幾朵淡黃色的小花,眼睛浮起一層霧水。 沙伯伯摸摸我的腦袋瓜,笑道:「不要被它的刺嚇到,越是惡劣的環境,越能顯示生命力,這麼多植物,伯伯最喜歡仙人球。」 沙伯伯,他是在暗暗地鼓勵我嗎?我捧著盆栽,若有所思了一會兒,抬頭說:「伯伯,能問您一件事嗎?」 「願意效勞。」沙伯伯笑呵呵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高三報志願,為什麼沙瑞星沒報航空航天大學?」這件事,在我心裡困擾多年,問當事人,以那頭牛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說的。 沙伯伯的笑容緩緩僵在唇邊,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眼睛裡,似乎在找尋什麼,然後不答反問:「這個問題對你來說,重要嗎?」 我一愕,掌心出了層細細的汗,可是,脫口而出:「重要。」 「多重要?」沙伯伯挑起眉。 那一瞬間,我甚至以為自己是在和沙瑞星本人在談話,不愧是父子啊,眉宇間的神態驚人得相似。 「伯伯,您早看出來了,為什麼還要問?」我知道,從踏進這間房的那一刻,他們夫妻便對我和沙瑞星的情況了然於心。 「沒有你們的承認,那都是猜。」沙伯伯氣定神閑地一負手。 我籲了口氣,一字一句說:「很重要,我一定要知道的。」 沙伯伯平靜地問:「不討厭他了?」 我苦笑,「我倒希望能一直討厭他。」 「為什麼?」沙伯伯怔住。 對別人,我也許羞於啟齒,可面前這個男人是看著我長大的沙伯伯,最關鍵的——他是沙瑞星的父親啊! 我自嘲地抿了抿唇,「伯伯該比任何人都瞭解沙瑞星。一旦選中目標,他會不惜代價去奪。是,我討厭過他,而且討厭了很多年,可我也在不知不覺被他影響。當他點醒我時,討厭早已不能作為逃避的藉口。正因為他對我來說很重要,我才會奇怪他報東大。」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是為了你,才選擇和你上同一所大學?」沙伯伯似笑非笑地點點我的眉心。 「不會。」我一口否定,「他不是那種沒有抱負的人,即使上別的大學,會走在一起的人早晚也會走在一起。」 好像噥噥與靳鳴,學齡相差一年,可一旦遇到了彼此,很快就會被對方吸引,距離絕不是差距。「好孩子。」沙伯伯淡淡一笑,雖有幾分艱澀,卻很釋然,「其實,那件事也不是什麼大的秘密,他沒上航空航天大學,理由挺簡單,體檢不符合標準,自然落選了。」 「不。」我不信,「沙瑞星從小練跆拳道,身體壯得很,怎麼可能會落選?」 沙伯伯的神思飄遠了,「健康體檢有一項是測聽力,正常人可以在多重混響裡辨別聲源的方向,瑞星卻耳鳴了。耳鳴分很多種,有的是週期性,有的是突發性,如果是突發性,那就是在精神高度集中時比較嚴重,所以,那間大學不要他。」 耳鳴,這個陌生的詞,我實在無法和生龍活虎的沙瑞星聯繫起來,「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耳鳴?」 「這個呀,是他的秘密,還是要他願意講吧。」 沙伯伯話鋒一轉,回到了植物上面,又拉著我介紹他那些珍貴的盆栽。 我哪裡有心情聽?滿腦子都在思索沙伯伯說的話。 中午吃飯時,也是心不在焉,好幾次被米粒嗆到,咳得滿臉通紅。我知道沙伯母很不開心,可我沒有辦法去分神維護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只能維持默然。 吃完飯,沙瑞星說先送我回家整理行李,沙伯伯與沙伯母收拾好餐具後,便會跟來我家會合,準備兩家人一起去看冰雕展。我家離沙瑞星家不算太遠,走路的話,十幾分鐘便可以到對方那裡,所以不必坐車,直接拎著行李箱走也方便。 中午一點多,人們午休,街道上車輛稀少,人行道也不見幾個來往的人。兩旁的梧桐樹已枝葉凋零,積雪漸深,白茫茫一片,看得時間長了,還有些刺眼。一棵棵樹下堆著表情動作各異的雪人,估計是附近孩子們的輝煌戰績,尤為可愛。 沙瑞星走在前面,我追隨著他的腳印,像個頑皮的孩子在跳方格,亦步亦趨跟著,不料他突然停下來,害得我措手不及,差點一腳踩到他的鞋後跟,稍稍錯步,趔趄一下坐到了雪地上。幸好積雪厚,穿得也厚,摔得沒有感覺,換作夏天,我肯定要痛得齧牙咧嘴。 「你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他一把將我拉起來,輕柔地拍去身上的雪漬。 「沒注意嘛。」我嘀咕。 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個雪人,「看。」 「什麼?」我端詳半天,沒什麼發現。 「笨蛋。」他沒好氣地一抓我的手腕,拉了過去,「這個雪人的鼻子是胡蘿蔔,當初幼兒園的園友堆雪人,你就負責放胡蘿蔔,結果一使勁,雪人的腦袋滾落下來,害得你們組好多小女孩大哭,哈哈,笑死我了,那時候你就有男人婆的野性了。」 這件事他還記得? 我笨手笨腳,這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他早就該覺悟了不是?要是平時,我也許會和他鬥嘴,可是,現在沒有那個雅興。 「日臻?」他似乎也察覺了我的異樣,微微收斂笑容,「你今天一直不大對勁兒,怎麼了?要是為我媽,那就沒必要,她一向嚴肅,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我以前被她打罵得還少嗎?」 「不是你媽媽。」我伸手抱住他,將臉貼在他的懷中。 「老天。」他好笑地放下行李箱,一手環住我的腰,一手撫摸我的髮絲,「突然變得愛撒嬌,都不像你了。」 「你討厭嗎?」我假裝要推開他,「那我換個人好了。」 「你敢!」他瞪起眼,惡狠狠地說,「我就把你拿鏈子鎖起來!」 我嘟起嘴,對他的反應勉強接受,「要是你做得出,那我也不客氣了,乾脆找殺手先把你解決掉。」 「你捨得嗎?」他笑了,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我盯著他,兀地,眼圈紅了,急切地搖頭,「不!不捨得!只要你好好的,我怎麼樣都行。」 他被衝力逼得後退了一步,抬起我的面頰,惱火地問:「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去陽臺轉了一圈,就變得戰戰兢兢的,說,我爸和你說什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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