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素問 > 陪我倒數兩三秒 | 上頁 下頁
四十七


  查房的護士分析,大概是我淋雨後去爬山喝酒、又掉進湖裡嗆了不少冷水,才引起發燒感染,差點得了急性肺炎。

  因為一天要打幾大瓶點滴,往返於學校不大可能,我不得已住在市立醫院。然而,住院實在是一筆很大的花銷,尤其在物價極高的東市,我又不是有錢沒處花,幹嗎扔在無底洞裡打水票呢?

  可是碧兒告訴我,住院的花費辛小雨的媽媽出了,甚至親自帶著女兒來道歉,希望我不要再向外聲張,畢竟,那天她女兒也醉了,意識不清。我又不傻,怎麼會不明白蔡處長是護女心切?其實,能讓四大惡女之一的蔡文卿女士低頭,狠狠打擊了辛小雨的氣焰,我痛快多了。人為一口氣,這口氣出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所謂意外,真是發生了不測,要再多的補償也挽回不了什麼。

  噥噥、靳鳴和猴子上午來看我時,已幫我向學生處請了幾天假,我總算松了口氣。

  小桌子擺滿了朋友們送來的水果,佟逸、輕嵐和碧兒他們今天有課先走了,房間又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

  老媽打手機給我,問我為什麼兩天都沒開機,我只好編了個善意的小謊話搪塞過去,唉,爸媽還是惦記著我吧,不然,聲音不會那麼焦急……焦急……好像那天我在昏迷前聽到的聲音。

  為什麼看不到他?連鬧彆扭的古莉亞都托噥噥帶了蘇打餅乾給我,希望和好如初。難道我和他之間,還不如普通同學?越想越委屈,我捂著被褥哭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倦,恍惚間又睡了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似乎聽到了熟悉的男聲,我反射性地睜開眼,也顧不得手背上的針,咬牙一拔,光著腳丫子便推開了病房門。樓梯拐角處,我看到即將下樓的身影,大喊道:「沙瑞星!」

  哦,不大聲說話不覺得,一開口簡直像鴨子在嚎叫,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高大的身影頓住了,猛地回過頭看向我,稍稍一怔,旋即低咒著趕了過來,「你這男人婆到底在瘋什麼?誰讓你光著腳到處亂跑?」

  不由分說把我抱了起來,三兩步回到病房內放在床上,同時拍了牆壁上的呼叫燈。

  他猶如暴風驟雨的舉動,令我措手不及,不禁大嚷道:「關你什麼事?你不是懶得理我嗎?我要死要活做什麼都和你沒關係!」

  沙瑞星的眉眼動了一動,手腕上的青筋都浮現出來。

  「惱我是吧?你打啊!」我氣急了,兩隻腳又踢又蹬。

  他的長腿一彎壓制住了我的腿,胳膊把我的手按在身體兩側,吼道:「閉嘴,你給我老實點!」

  這時,值班護士趕來,看到這一幕嚇了一跳,「怎麼回事?林日臻,你手上的針怎麼拔出來了?這很危險的啊,快點躺好。」

  「唔……」

  我咬著嘴唇,四肢動彈不得,眼看著針重新插回手背,那一點痛隨著心痛慢慢擴散,淚花抑止不住撲簌簌地落下。

  「好了好了,我知道這消炎藥打進去有點痛,不過效果很好,忍一下,如果心臟覺得不舒服記得及時叫我,千萬不要自己拔,那樣細菌也會感染針口的。」護士小姐溫柔地拍拍我的臉蛋,又給沙瑞星交代了幾句,轉身出了病房。

  「好點沒?」終於,他的聲音緩和下來,來到我身邊坐下。

  我瞪著他,依然淚流不止,「你以為這針插上了我就拔不了嗎?」

  他歎了口氣,「不惜傷害自己來懲罰我,值得嗎?」

  我沒好氣地說:「你如果進來,我用得著出去嗎?先生,你根本對我不屑一顧,我再怎麼折騰,你也是不關痛癢吧。」

  沙瑞星的眉毛要擰成麻花了,寬大的手卻輕柔無比地撫過我的唇,「這張嘴,什麼時候都不忘和我吵,要我拿你怎麼辦?真能無關痛癢,倒好了。」

  我委屈地扁扁嘴,「是我強迫你的嗎?沙瑞星,你怒氣衝衝走了,回來又不肯聽我說一句話,為什麼說得都像我的錯?是,我不該懷疑你,是我不對,可你為什麼連解釋都懶得說一句?」

  「解釋?你聽得進去嗎?」沙瑞星的手指動了一下,自嘲道:「你根本不信我。」

  「你肯信任我嗎?中秋節的晚上我就要告訴你,我拒絕了佟逸,離開廣播社是早晚的事兒,可你那麼霸道地命令我,要我怎麼忍受得了?我被人揭發的時候心裡好亂,就怕是你為了讓我離開佟逸而去告密!我去找你問,偏偏你的反應就是默認啊!」我望著他,悶了許久的話總算可以宣洩。

  他仿佛聽到驚天內幕,不敢置信地屏息,「你拒絕了他……為什麼?」

  「他不夠喜歡我,我也不夠喜歡他,當然不能在一起。」我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讓我答應你和他拜了要告訴你嗎?你不是很有信心嗎?你不是可以趕走我身邊很多男生嗎?為什麼關鍵時候退縮?我誤會你、離開你對你來說都已經無所謂了嗎?」

  「不是的!」他大聲反駁,見我瑟縮了一下,忙不迭緩和情緒,「我只是很生氣很嫉妒佟逸,也很……無奈,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什麼做什麼都讓你發火難過,所以回來了也不敢……找你……」不敢?這個大蠻牛也有不敢的時候嗎?我側過身,刻意不看他此刻的表情,「那天下著雨,我要給你打傘你也不理我,你還和辛小雨走了……讓我一個人淋雨,後來去野遊,我咳嗽得那麼厲害你也問都不問……我……我……」

  「日臻。」

  低低切切地呼喚讓我渾身一顫,那有力的胳膊便將我整個人拉進懷中,那股子讓我懷念許久的味道重新圍繞鼻尖,讓我激動得熱淚盈眶,埋頭啜泣,「為什麼要欺負我?明知道我想見你、想聽你話說,可你就是不理我,我、我討厭你!」

  他轉過我的臉,不安地吻去那些越來越多的淚,繼而轉向微張的唇。

  當他吻我的時候,我恍然理解噥噥當初和靳鳴吵架的心情,原來愛戀也有重量,陷得越深,思量越重。

  只有在他懷中,我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一份甜蜜與滿足。

  我柔順地閉上眼沉醉於熱情,下意識一摟他的腰,不小心碰到了手背上的針,疼得低叫。

  「怎麼了?」沙瑞星緊張兮兮地上下打量。

  「針。」我羞赧地低下頭。

  他抬起我的手端詳了老半天,籲了口氣,貼在自己臉上呢喃:「還好你沒事,日臻,以後不准再喝酒了。」

  「又是命令嗎?」我不動聲色地問。

  「你恨也罷惱也罷,我都不准!」他的神色凝重了,「與其看著你出危險,不如讓你對著我發脾氣!」

  「大蠻牛……」我輕輕碰了碰他的顴骨,「那天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沙瑞星一眨眼,沒說話。

  「我好像聽到你當時叫我,還有……」飛快地瞄他一眼,「抱著我的感覺……」

  「哦?」他的嘴角微揚,「我抱著你什麼感覺?」

  「是不是你啦?」我嗔怒地瞪他,「不是你,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在我又要發火的前一秒,他終於點了一下頭。

  我閉閉眼,還是怒了,「我掉下去就是因為腿腳抽筋才遊不成泳,你沒準備地往下跳,難道要和我陪葬嗎?」

  知道他是救人心切,我仍是後怕,我死了家裡還有月月,爸媽頂多難過一下就算了,他呢?他可是沙伯伯一家的獨苗啊!

  「難道要我先運動再救人?」沙瑞星定定地反問,「我已經忍了好久,從漢城回來那天,剛拔了牙不能開口,後來去翎湖玩,看你和佟逸他們有說有笑,我怕一開口會氣跑你,破壞氣氛,可你墜湖,我……怎能不管?要死,兩個人比一個人好。」

  拔牙?

  我突然想起那天他腫起的臉頰,「你不是胳膊在比賽受傷了嗎?我以為你去醫院是看胳膊的傷,拔牙是怎麼回事?」

  他有些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智齒啊,牙床附近發炎,不拔會影響周圍的牙,不然我也不想拔的。」

  我忍俊不禁,「羞羞,你怕拔牙呀!」

  別看某些人個子大,毛細血管倒是很敏感,小時候他的牙太好了,第二批牙出來第一批還不肯掉,結果被沙伯伯帶去我外婆的口腔醫院,硬是打麻藥拔了下來,那是我惟一一次聽到大蠻牛喊疼。呵呵,不料他都二十多歲了,又要忍受智齒的再次騷擾,難怪沉著臉沒理我。

  「你還笑。」

  沙瑞星的臉孔依稀與童年重疊,非常的……可愛。

  「沒、沒有。」我搖搖頭,勉強坐起來,直起身子去摸他的臉,「疼得說不出話?現在好了沒有?還疼不疼?」

  他目不轉睛盯著我,徐徐說:「疼。」

  我皺著眉凝視他的兩頰,揉了揉,「你又不吃糖、刷牙又勤,為什麼會發炎?」

  「因為你老是不肯接受我,害得我上火,急怒攻心。」他小心避開扎針的手,不著痕跡地環住我的腰,「影響了我正常的新陳代謝。」

  「好像很嚴重啊……」我配合他演戲,「那怎麼辦?」

  「補償我的損失。」他收緊了胳膊,眼神也變得格外深沉,「包容我的脾氣,接受我的感情,從此對我全心依賴。」

  「那我最近也不好過啊,又是生病又是傷心……」我轉了轉眼珠歎息。

  「我受到懲罰了。」沙瑞星的下巴點了一下手肘,「中秋節為了救一個從長椅上摔下來的男人婆,不慎拉傷了關節,在重要的大賽上發揮失常,這樣夠不夠?」

  「傷是那天造成的?」我眨眨眼,哀傷地垂下頭,「我就知道無緣無故你怎麼會輸?你看,我們根本是一對冤家,還沒和你在一起就把你害得那麼慘,如果真的好了,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所以你不肯愛我?」他打斷我的話,垂目質問。

  「我……」我猶豫了,內心極力拉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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