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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哎,如果不是那個遠道而來找風燭,又在醉仙樓與老大鬥氣的君山島大小姐,也許花凋一輩子都沒機會嘗試醉酒當歌的滋味!

  真……真是刻骨難忘!

  他平生不愛飲酒,因為不善飲酒,而一旦飲酒,則痛快一身!

  雪韌的刀被他拔出鞘,六扇門的花草樹木被洗劫一空!沒人攔得住他,也沒人敢去攔截他!刀鋒所至,風捲殘雲,昏天暗地。雪韌瞠目,忍著同樣因酒醉而痛的頭找來那個又跑到賭場的花夫人。現在,也只有她才能克制住花凋的衝動和瘋狂。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花捌順著心中壓抑許久的鬱悶情懷恣意揮舞彎刀!

  此時,花夫人的臉兀得出現——停格,刀尖頓在她鼻子的前端!

  「娘?」花凋的一張臉和關公有得比。

  「臭小子!你還認識我啊!」花夫人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叉腰道:「我不記得何時教你借酒消愁!那些沒出息的頹廢儒生,你也跟著去學?」

  花凋呆呆地鬆手,刀「噹啷」一聲落地。

  「頹廢?」笑得好蒼涼,他伸出胳膊一摟花夫人,頭低垂在她肩上,「老娘?我為什麼會頹廢?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是花凋——天下公認的刻薄鬼!什麼狗屁的事兒值得我牽腸掛肚?」

  「兒子。」花夫人回抱高自己幾個頭的兒子,有些預感,若有所指:「莫非……你真動心了?」

  花凋聞言,陣陣慘笑,從懷裡取出那個玉算盤,「老娘,你看到她贈我的東西嗎?玉石代玄鐵,她——諷刺我?說什麼她也會守諾,分明是戲弄於我!」

  花夫人明亮的眼眸眨了眨,「你自己說她出嫁好,發什麼瘋啊?」頓了頓,「除非——是你放不下!她也許根本沒你想的不堪,是你自尋煩惱!」笨,不開竅,一點都不像她。喜歡就喜歡!管她是九天仙女是鄉村野婦,照搶不誤!嗯,雖說龍綣兒不怎麼討人喜歡,至少對她兒子還算癡心,可惜這兩個當事人都是個木頭腦袋,純粹彼此折磨!

  花凋肩頭一顫,竟生生捏碎了玉算盤,掌心被碎屑吞沒,刺鼻的腥味刺激了神經,頓時清醒,不禁喃喃:「是——我錯——」

  花夫人一揚臉, 「你說什麼?」

  花凋仰天長歎,漆黑的蒼穹看不到半顆星子,「我仔細想過,梅妃要女兒出嫁的確十分可疑。後來經過多方查證……我才明白——她之所以逼龍綣兒,目的是利用她的婚事延緩皇上封陵王為太子;同時,由於知道失蹤的甯王和晴川公主兄妹情深,他斷然不會連妹妹遠嫁前的最後一面都不見,借此引出天縱英才的龍繾來改變皇上決定,可謂一箭雙雕!」

  花夫人吃驚地瞪大眼,「啊?世上竟有如此狠的女人!連自己的骨肉都利用?兒子,你既心裡有數,幹嗎不去攔她?」

  「攔?」花凋冷冷嗤笑,「娘是要我造反?太子被貶後,儲位空懸多年,朝中上下蠢蠢欲動。梅妃和菊妃為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一個當初是設計害東宮太子,一個是暗中培植勢力至今,兩廂周旋多年……自北狄公主面聖,皇上不再臨朝,一切政務交六部代理,宮中戒備森嚴,嚴禁私自出入。你看,前幾天連輔佐陵王的薛公公都拉下老臉來探風,足見世態嚴重。現下——誰都妄動不得——」

  花夫人同樣付以冷笑,狠狠一敲他,「小子!你肚子有幾根彎繞為娘會不知?聽著!如果對那蠻丫頭沒心思,少在這兒發癲!如果有——立刻給我把人搶回來!皇帝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莫非,你覺得配不上她?」

  花凋微一掀嘴角,黑眸凝視掌上的血痕,「配不上?也是,對她來說我算什麼?」不顧傷口「啪啪」猛拍胸膛,「枉我自詡『聰明』卻誤落『囹圄』!我——我豈是下賤到做人臠肉的地步?」

  花夫人眼眉肅殺,一揪他的農衫,「什麼?」

  「縱然沒我花某人,她也能找到脫困理由!」花凋推開母親,踉踉蹌蹌走了幾步,扭曲的面孔滲透了寒意,髮絲在肩頭狂亂的飛舞,「一個失貞的公主自然做不了和親新娘,能幫她促成此事的人還少?」

  狡黠的花夫人頓時大悟。原來,這小子彆扭在這兒。

  多半是晴川公主見要出嫁北狄,提出和寶貝兒子先行夫妻之實,借此找個破壞和親的絕對理由。而她兒子偏又是個心高氣傲的脾氣,覺得成了工具,自尊受辱,多年對龍綣兒的容讓成了見鬼的笑柄。怪不得難受!

  傻小子,都陷進去還在為微不足道的面子在原地打轉。

  花夫人輕輕一彈鬢角微塵,款步到雪韌那把被花凋松落的刀前,「她是什麼女子,老娘沒你清楚,如果連識她八年的你都齒冷,又何必傷神?」彎腰拾起彎刀,「不過,別忘了老娘老早就告誡你的話——女人一旦寒心,即使『枯木逢春』也難再挽回!」

  花凋轉過身,借著妖嬈的月光望著母親的容顏,心一動——老娘說的是「他和她」,還是她自己和他那個「無緣的爹」?

  不管是誰,都苦不堪言哪!

  第九章 落花

  這是一場鴻門宴——

  大概是最近邊關不寧,皇上又不再臨朝,極少露面,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前些時,薛公公喚他們私下相見,顯然是代菊妃母子探六扇門在立儲上的意向,此後沒多久,尚家也下帖請四大捕頭前往尚書府小酌,不用說,背後是梅妃在拉人——朝中由此分兩大派,只剩下孤零零的六扇門不在圈內。其實,皇位究竟由陵王繼承還是甯王繼承,對他們而言都不重要,六扇門的職責是聽令於皇上,誰將來當了皇上就是主子。目前皇上尚在,那麼誰也別想從六扇門這裡得到什麼私利。

  宴還是要赴,面子上總得過得去。誰料,這一場小酌竟衍變一場血戰。乖乖,向來沉寂的月刹竟做出如此激動的舉動,話沒兩句,不由分說便打向那滿臉奸笑的尚家兄弟——

  他們兄弟無非是提到一段陳年舊事,值得如此嗎——

  該死的尚書府,到處充斥著少見的迷魂香,加上那些伶女獻舞,自然難以分辨胭脂水粉中的鬼魅氣息。等打起來之際,為時已晚。他們全身酸軟,身中迷香。若非急中生智,當即冒險咬傷舌尖以保鎮定,四人恐怕早成為尚書府的階下囚。

  被人家像追欽命要犯一樣趕,做夢都想不到哪。

  反了!真的是造反!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官不追賊賊反追官?尚書府堂而皇之下藥,說明早有預謀,打算拉攏不成他們就除之後快,看來,京師呆不下去了……

  暈頭轉向,好不容易衝殺出對方布下的天羅地網陣,花凋才發現與另三個兄弟散了!為存體力,他並沒硬碰硬,發出緊急暗號給老娘後,便卯足盡頭——

  逃命!

  眼下時局混亂,尚書府的膽子真夠大!不管怎麼說他們都同朝為臣,縱然六扇門中有人犯罪,也輪不到他們來擒!更何況是用下三濫的迷香?日防夜防,家賊難防,他們是百密一疏,漏算了尚家兄弟的狼子野心!

  當一路飛奔甩開追兵的花凋再醒神時,人已停在一座熟悉的宮苑前。

  那個是——

  天!他竟然不知不覺又跑到了那瘋丫頭的住所!這雙腳啊,真是沒出息,在這快沒命的關頭,還有功夫串門?

  花凋懊惱地簡直想撞牆——怪事,每次落難都被人趕到皇宮!怨孽啊怨孽!

  八年前的一幕幕,歷歷在目。

  側聽可知,尚書府追來的門客越來越近,且分散於四個方位,明顯在搜捕他。冷冷的兵器嗡鳴在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慎人。雖說沒有風吹草動,但重重煞氣已蔓延至花凋全身。

  不得已,他一咬牙翻身躍入內苑的宮牆。

  人影閃動,自房內走出一個纖細的女子,她正端著盆子往外走。借著月光,水盆中的水正好倒映出房檐角落隱匿的不明物!

  反射性地想叫,花凋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莫慌,是我!」

  那女子聽到他的聲音,掙扎漸漸變弱,緩緩轉過來:「花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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