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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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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島四下燈火通明,喧嘩熱鬧,而後山一片桃花林卻幽靜。陽春三月,恰是桃花爛漫的時節,落英繽紛,景色至臻。 綠衣少女跪坐在兩塊冰涼的墓碑前,素手接著一瓣一瓣桃花,呢呢喃喃——羅裙左右,歪著七八個酒壺。 「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風燭拎著一大疊紙錢,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問。 她從指尖的花瓣中看他,格格笑道:「看你,又是鬍子又是戴花,好好玩。」 風燭皺著眉,才要開口斥她,便發現那些酒壺,「你喝酒?你不是反對喝酒的嗎?」死妮子,他們為輿玨和《易筋經》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她倒逍遙快活!七八個酒壺,且都是烈酒,老遠就能聞到充斥而來的酒氣! 「風大哥,你來啦?」玄齡打了個酒嗝,仍是笑個不停,「你遲早會回來。所以——我常常來啊——」他不在的日子裡,只有來風姨這裡才能找尋到一些回憶。 「是,都被你算准了。」他冷冷哼道。 女人,夠狠!明知他不忍心違背她的意願,勉強來洞庭湖,為何還要一再地點出?是要炫耀她的無往不利?或是特意要踐踏他的自尊? 如果是那樣,那麼,這七八壺酒便真的喝對了。 該喝,該慶祝! 「咦?你不說話,在想什麼呢?」她醉眼婆娑地喊著,藕臂一揮,花瓣若滿天飛雨,翩然而落,「好玩,有意思,有意思啊。」 他不理她,逕自蹲下身,在母親的墓碑前放下一疊紙錢,取出火摺子準備點燃。 玄齡見狀,踉踉蹌蹌過去,伸手去奪火摺子—— 「你瘋了?」風燭震怒地一揮胳膊,不慎把那弱不禁風的身子推倒在地。 玄齡手捏著火摺子,趴在花瓣上,像個孩子一樣扁扁嘴兒,嚎啕大哭:「你推我?你敢推我?我去告訴風姨!」 那神態、那動作都和十幾年前的小玄齡一模一樣,看得風燭一顆心糾結著,惱也不是,氣也不是,好像他真的欺負了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 天曉得他只是伸伸胳膊而已—— 「我祭我娘,你攔什麼?」 玄齡紅紅的眼睛眨呀眨,表情和兔子有得比,無辜地道:「我沒有攔著你!我沒有!我只是不讓你點火,你看,這裡有好多花,我不要你燒它們,不要不要!」 「無理取鬧。」風燭翻個白眼,奇怪那天她在醉仙樓喝了一整壇燒刀子,竟沒醉得一塌糊塗,奇跡。 其實,酒不醉人人自醉。 若玄齡不想醉,她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保持清醒,但若是刻意想糊塗一些,就最容易不過。 「我沒有無理取鬧!」她嘟著紅唇,小手負氣地往他身上摔花瓣,「你不相信,就自己聽聽,你趴過石碑這裡,可以和風姨說悄悄話哦。我告訴她,你不相信我,還推開我,凶我!」 風燭看她醉得不像話,邁開大步,上前一把拉起她—— 「啊!痛痛!」玄齡髮髻上帶著的望仙鈿掛住他胸前的衣襟,一扯一帶之間,柔順的青絲雜亂無章地糾纏在上面。 風燭按住她聳動的香肩,「別亂動,你越拉越緊。」 是誰規定女人要帶這些累贅的東西?全都是鋒利的金銅片所制,不小心就會劃破手!而且,墜子跟麥穗一樣綿細,髮絲卷在裡面,不能扯又不成拽,死結嘛! 風燭本來就不是個好耐性的人,現在更被氣得點火就著!他的大手自不如女人家纖細,心裡一躁,動作粗魯起來,疼得玄齡眼淚汪汪直喊疼,清醒許多。 無意瞥見他腰上纏的滌凡軟劍,她索性用力一抽,抓著彼此間糾纏不清的那團青絲,一劍斬下! 噌噌—— 風燭一怔愣,手裡還捏著半截斷發。一刹那神經上有好幾根弦隨之崩斷! 髮髻散落,一頭長髮垂肩,恰是人面桃花相映紅: 她芙蓉般的面頰襯著三千青絲,漫天花瓣,美豔不可方物。尤其是一雙含淚的眸子,蘊情脈脈,最斷人腸。她不知所措地扔掉劍,呆呆地望著僵硬的他,小嘴微張,欲訴還休。 他晦澀地開口:「這是你的最終決定?」 她不語,不能語,也無法語,腦子一片空白。 「很好。」他微一閉眸,旋即睜開,轉身的時候,手一松,任那斷了的青絲飄落在血紅的桃花瓣上。 「風大哥——」一定是酒,是酒讓她迷失了理智,發自肺腑地叫喊從唇畔溢出,如此地心碎一定是酒,是酒讓她迷亂了心神,不由自主地跑上前去伸出渴望的雙臂,如此的迫切,如此地肝腸寸斷。 他頓住腳步,被她的反反復複折騰地疲憊不堪。 「你要我死!」 「不!你胡說!」她點著腳尖,捂住他的唇。 他是她的命啊,她愛他愛得飛蛾撲火,拋棄了所有,換來的竟是一句「你要我死」? 他灼灼的眼眸佈滿血絲,拉下她的手,雙臂一攏那纖細的腰,俯身去吻她的唇。 兩人明知犯規,卻無力停下,仿佛一滯便會玉石俱焚。 他的吻移到她的兩靨,舔到了鹹鹹的淚。想問,又怕再聽到傷人的話,他有感覺,雖然此刻抱著她,但懷中的軀體隨時都有消失的可能。 她的身子緩緩傾倒,連帶著他一起落在桃花紛飛的世界裡。 「我會還給你們自由……」 風燭一震,如被冷水潑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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