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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路上塞了會兒車。”他把原本挾在腋下的禮物遞給她。“這是給你的,沈媽媽,一時匆忙,我也沒有把它包起來。”

  沈媽媽接下那座造型古怪、高約一尺餘的雕塑,在見到底座上的簽名時,雙眼頓時一亮。

  “這是……這是方爍的作品!”興奮的嬌顏簡直與沈家小妹如出一轍。“你怎麼有辦法找到這種尺寸的雕塑?方爍只對外展示過大型的作品,而且據說都是非賣品。”

  方爍是近兩年來聲名大噪的一位年輕雕塑家,除了極前衛且獨樹一格的作品風格之外,他的弧僻和暴躁脾氣也一樣著名,喜愛藝術的沈媽媽當然對此知之甚詳。

  “我跟他曾一起當過兵,下午我去找他敘舊時,看見這件雕塑,我猜沈媽媽一定會喜歡,就向方爍要來了。”呃……更精確一點地說,方爍在牌桌上的爛手氣使得他不得不雙手呈上這件作品。

  不過,這些無聊的細節不足為外人道也。

  “酷……”沈小妹所有的想法皆包含在精簡的一字評語中。

  一老一少兩位美女將羅汛引入飯廳,似乎沒人記得被晾在一旁許久的沈千渝。她悶悶不樂地瞪著茶几上那座詭異的“藝術品”,然後目光又飄向飯廳裡多出來的那一號人物,單眼皮下的眸子盛滿了摻雜著不安的困惑。

  這個男人,怎麼好像細菌一樣無所不在、無孔不入?

  在不知不覺中,他似乎滲透了她的生活,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那是頓氣氛熱絡的晚餐,除了沈千渝之外,每個人都顯得盡情盡興。

  令人訝異的是,羅汛在這一群性格古怪的沈家人中竟顯得如魚得水、自在從容,連那兩隻平時乖戾的流浪狗都溫順地匍匐在他腳下。

  他認真地聆聽著沈父的物理高論並不時提出問題,與沈家長子討論他的幾部科幻小說,對沈母的牆上畫作發出由衷的讚美,對沈小妹演過的戲劇發表中肯的評論……他甚至能毫無困難地解讀沈老三的蹩腳啞劇。

  “不學無術……巧言令色……八面玲瓏……油嘴滑舌……”沈千渝清洗著剩餘的幾個碗盤,嘴裡忿忿不平地喃喃咒駡。

  他表現得簡直就像沈家失散多年的兒子!

  “千渝。”沈媽媽笑吟吟地走進廚房。“你晚上要睡家裡,還是要搭阿汛的便車回去?”

  “我要回公寓,不過我可以搭捷運回去。”

  “好,我去跟阿汛說你會搭他的車走。”

  “媽——”沈千渝還來不及出聲糾正,她母親便又走了。

  她悶悶不樂地繼續清理,絲毫沒意識到廚房門口又出現了另一個人正專注地凝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羅汛看著她忙裡忙外,一股全然陌生的情愫滑過心田。她的全身都散發著一股居家氣息……一種安撫人心同時格外美麗的寧靜味道,彷佛她就屬於廚房……更精確地說,就屬於家庭。

  一份奇特的渴求在他腹中升起。

  他覺得自己可以就這樣一直看著她而不感厭倦。

  “準備好了嗎?”他甩甩頭,掛上一個笑容出聲問道。

  她稍微被他嚇了一跳,同時將最後一個洗好的盤子放在架上。“我要搭捷運回去。”

  “別這麼見外嘛,我開車技術很好,保證把你安然送到家。”他誠懇地看著她。“再說捷運站離這裡還有一小段路,一個女孩子晚上獨自行走不太安全。”

  “是啊,老姊。”沈小妹也探出頭。“隔壁的OBS說上星期有個女人在附近被搶劫喔!”她的語氣反而像某人在附近開派對徹夜狂歡。

  沈千渝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們,她用毛巾擦了擦手,考慮之後,終於還是跟隨羅汛走到院子裡。

  “上車吧!”他將車門拉開。

  “這就是你的車?”她一臉戒備地瞪著那輛年紀幾乎跟小妹差不多大的吉普車。“這車……還能動嗎?”

  它看起來就跟車主人一樣地不牢靠……

  “當然。”他感到備受冒犯。“『埃米莉』已經跟了我許多年,從來沒有出過差錯。”

  “艾什麼?”

  “『埃米莉』,你看她是不是你見過最棒的車子?”他一臉認真地問。

  她清了清嗓子。“是……是啊。”

  難怪他跟她的家人相處得那麼融洽,原來都是同一國——瘋人國的。

  她有些膽戰心驚地爬進乘客座,羅汛一等她坐好便發動車子。

  宜人的晚風撲面而來,沈千渝注視著迅速往後移動的街景,在幾分鐘後逐漸放鬆下來。

  或許這輛車終究不會在半路上解體……

  “你今晚很不高興吧?”羅汛突然打破了沉默。

  她被問得不知所措。“沒……沒有……”

  他的嘴角微揚。她真是他所見過最差勁的騙子。

  “整頓晚餐中,你根本說不到三句話,而且你的情緒都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他直視著前方的路面,緩緩地道出觀察心得。“你的家人喜歡我,對你來說真的很困擾嗎?”

  “我沒有不高興。”她再度否認。

  “承認吧!你在嫉妒。”

  “你在說什麼瘋話?我有什麼好嫉妒的?”她迅速地反駁。

  他但笑不語,臉上已經有了答案的神情更加激怒了她。

  “好吧!我就是不高興。”她終於沈不住氣。“你憑什麼那樣大大方方地來到我家,還表現得好像你很瞭解我的家人似的?”要不是他正在開車,她真的很想用手指頭把他戳出幾個洞來。

  “我只是試著理解他們。”

  “不到五分鐘,你就把他們都治得服服貼貼,而且每個人都對你掏心挖肺的。”她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努力,卻到現在都不懂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我甚至無法跟他們像正常人一樣地溝通!”

  “我是他們的親人,可是每次在家我都覺得自己跟他們格格不人,好像我才是那個腦袋有問題的人!”

  他在紅燈前停了下來,轉過頭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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